第59章

當晚,夜燈如豆。

大玉兒平靜地擦去眼淚,見多爾袞半醉半醒地過來,原本緊握的掌心漸漸松開,垂下眼,好好伺候他喝下醒酒湯。

不過短短幾日,身邊人換了一茬,多爾袞這幾天沉默少言,並沒有去找小玉兒,對於多鐸的指責也不說話。

方才敬酒他有意放縱,不想背著復雜的心境見她,故而來者不拒,不小心喝多了些。醉意襲來,腦中閃過守在身邊七年的身影,慢慢被執著的笑靨所取代,他踉蹌著腳步,口中喚著“玉兒”,竟有了一絲哽咽。

大玉兒吩咐蘇茉爾把碗端走,定定看著他。

大汗是真龍,只等來日稱帝,可面前的男人與豪格同歲,一心一意思慕自己。

若她喜歡的還是多爾袞,該多好。

一個側福晉,一個福晉!從今往後,她和琪琪格哪裏能夠和睦相處,除非讓她改嫁多鐸,可大汗絕不會允許。

大玉兒抑制住酸澀,閉上眼復又睜開,她還有親生女兒雅圖,還有來日當皇後的姑姑。

……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還有另一條路可以走,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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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爾袞迎娶大玉兒,對皇太極恍若再平常不過的事,回宮之後便不再提。今兒折子已經批好,也沒什麽繁瑣的宮務,他坐在書房的軟榻上捧書看,海蘭珠卻是忙碌起來,在燈下寫著什麽。

關雎宮少有這樣的景象,如今倒顛倒了一回。她寫得專注,不知道大汗時不時擡頭望她,手中書頁半天不變,眉目間噙了絲絲酸味。

恩和實在看不過眼,屏息等了半天,誰知主子依舊沒有開口,為侍從們的身心健康著想,只好在心底長嘆一聲,招來她們退下。

又過了一盞茶時間,皇太極放下書,不動聲色地道:“離鰲拜的大婚還早,你又何必這樣著急。”

海蘭珠在看庫房的登記,挑出適合的作為小玉兒的嫁妝,還有婚房的種種布置,她看多了,總會耳濡目染幾分。

“明早小玉兒搬出府,和離的事就瞞不住了,現在準備如何會早。”海蘭珠柔和道,燭光照耀之下,美得朦朧又婉約,“大汗不是說過,瓜爾佳氏後日就會下聘麽?”

說一千道一萬,小玉兒與鰲拜修成正果,皇太極樂見其成,還是他圈出的上好吉日,來日也有東西賞賜。

他更知道海蘭珠上心,可上心得占用了他們獨處的時間,如今連他都冷落了——不禁給剛剛封爵的寵臣記了一筆。

見委婉迂回不能行,皇太極起身上前,輕輕抽出海蘭珠手中的小簿,沉聲道:“光暗,小心熬壞了眼睛。”

海蘭珠微微一愣。

四周燭台如山巒起伏,書房足矣用“燈火通明”形容。

……方才婚宴,大汗只喝了一杯酒,就醉成這般了?

海蘭珠像是明白了什麽,唇瓣彎起,眸中似盛了兩汪水波。她略微低著頭,沒有讓水波映入他的眼簾,只聽皇太極繼續道:“我向恩和請教了推拿之術,腿腳走累了,也該舒緩舒緩。

嗓音低沉溫和,蘊含引誘的味道,讓海蘭珠想起他親自端來銅盆的那天,還有滿是厚繭的大掌碰觸腳背,傳來的透心的癢。

她差點沉溺進去,霎那間回過神,即便早有心裏準備,耳尖還是紅了一紅,轉身就要往寢殿走。

手被大汗牢牢攥住,繼而同他十指相扣,皇太極笑道:“本汗好些時候沒有伺候福晉了,憊懶實在該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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廂房再不住人,本就冷清許多的清寧宮又添上一抹寂色。

玉兒走了,蘇茉爾也走了,哲哲實在提不起勁,坐著閉目養神。半晌,她往大妃的榻前走去:“額吉可覺好些了?”

大妃蒼老的目光發沉,聞言點點頭,疲憊道:“琪琪格如何了。”

外傳是她水土不服,不能出席十四貝勒府的婚宴,只有清寧宮的人心知怎麽回事。

“原先鬧得厲害,如今哭累了,像是想明白了。”

“真想明白了就好。”大妃眼裏浮現淚花,她是真疼琪琪格,“怪我,不該帶她來,沒能嫁給心儀的郎君,還被算計進這樣的渾水裏。”

同處一個後院,難免姐妹相爭。琪琪格的位分壓了玉兒一頭,可十四爺喜歡的是玉兒,琪琪格只會成為透明人。還有空出的大福晉之位,手心手背都是肉,她又該怎麽辦。

琪琪格會不會因為惦記十五爺,鬧出惹怒大汗的荒唐事,或是收心同表姐爭搶十四爺?樁樁件件叫她難受,大妃病了,絕大部分是心病。

“事已至此,就看她們的造化了。”哲哲沉默片刻,萬萬不會把支持大玉兒的決策說出口,低聲道,“女兒需勞煩額吉一件事。”

“你不說,我也會同你商量。”

大妃嘆了口氣,眼底閃過冷光,有十四貝勒府的偏向還不夠,如今哲哲迫切需要幫手:“科爾沁高貴的格格難尋,從不缺身份低賤的女奴。大汗不是癡迷海蘭珠的樣貌?族人同漢女生下的孩子不少,自然也有顏色好,能生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