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關雎宮。

用完午膳,又吃了些點心,海蘭珠摸了摸兔子耳朵,把它遞給吉雅,烏發披散,白玉似的臉頰哪有半點病容。

見皇太極守在榻前,在恩和搬來的小桌上批折子,她耳廓微紅:“這兒空間小,不如書房寬敞,大汗去書房批改吧。”

“去書房像什麽話。”皇太極婉拒道,“福晉病了,本汗就該好好侍疾,否則哪裏有誠心?”

他低聲一笑:“你玩你的,我寫我的,若真無聊了睡上一覺,改日赴宴就是。”

說罷專注地提筆,在奏章上批復著什麽。

這個位置,擡眼便能瞧見海蘭珠的睡顏,她也能把他處理政務的情態盡收眼底。海蘭珠勸說不得,只能依他去,倚在軟和的靠枕上,眸光盈盈地看著皇太極。

她叫吉雅告訴恩和關閉宮門的事,大汗連問都沒有問一句,即刻搬來折子,美名其曰假的也得成真。

從烏特來到盛京,他好像從未斥責過她,偶爾的嚴厲也為她不看顧自己的身體。

目光描摹他俊雅的眉眼,高挺的鼻梁,又落在執筆的手腕上,海蘭珠慢慢閉眼,呼吸變得清淺。

皇太極擱下奏折,起身走到榻邊。俯身托著她躺下,繼而掖好錦被,拉上帳簾,沒有發出半點聲響,重新回到了小桌前。

溫柔神色消失無蹤,他拿起最上端的奏章,圈出“林丹汗”三個字。

留在草原的斥候來報,林丹汗逃亡猶不死心,似要糾集六部卷土重來,紮魯特部或有叛亂的苗頭,其中摻雜漠西諸部的手筆。

自歸化城陷落,察哈爾的大本營灰飛煙滅,漠南安穩了好長一段時間。

只要沒有統一,安穩只是短暫,草原這般弱肉強食的地方,永遠少不了掠奪與戰爭。他倒沒料到向來忠心的紮魯特部叛亂,企圖與漠西聯手,趁大金精銳深陷朝鮮之時發動反擊。

大金與朝鮮毗鄰,亦與草原毗鄰,想要改元稱帝,草原在前,明藩朝鮮在後;兩者皆臣,方能放眼南方,入主天下。

如若戰局不穩,定要精銳援助,以防局勢生變,未雨綢繆。皇太極微微闔眼,在奏章末尾批復:接受國書,與朝鮮議和。

又把詔令寫在紙條上——詔多爾袞、多鐸即刻班師,鑲黃旗回京拱衛,豪格駐江防禦,濟爾哈朗主持議和。同令嶽托為主將,阿濟格輔佐,抽調正紅、鑲紅兩旗,聯合漠南諸部練兵。

寫罷,他輕點了點桌案。恩和趕忙繞過屏風進來,剛要開口,皇太極示意他噤聲,遞過去一份奏折,一張紙條。

見床榻沒有動靜,他緩緩放下了心,擺手讓恩和辦差去。

恩和:“……”

他知道福晉在熟睡,可大汗召他就像斥候接頭一樣,他實在始料未及。

一聲“是”卡在喉嚨裏,恩和接到冷颼颼的瞥眼,頓時一個激靈,捂住嘴,輕手輕腳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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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時分,終於有確切的消息傳來,宴請科爾沁來客的宴席改在半月之後,與遠征大軍的慶功宴一道,也為喜上加喜,雙喜臨門。

大軍班師終於有了確切的日期,眾人無不翹首以盼,同時,關雎宮收到了數不盡的禮。

聽說海蘭珠福晉略有不適,若不是聽說大汗守著福晉,女眷們還想入宮探問。她們在心裏感嘆太不湊巧,海蘭珠福晉不能第一時刻見到親眷,該是多麽遺憾的事?

自從哲哲臥病,清寧宮如今掌控的眼線大不如前了。得知眾人非但沒有懷疑,反而攀比似的送去厚禮,大玉兒鼻間酸澀,為伊吉額吉感到委屈,博禮氣得嘴唇都哆嗦起來,她這個女兒,她這個女兒……

琪琪格自小極為受寵,要什麽有什麽,還是頭一回被忽視至此,臉色難看萬分,肌肉都抽動起來。

她們明明是貴客,風頭全被海蘭珠壓了下去,從進入清寧宮到現在,又有誰打發人來問安?

大汗看不出海蘭珠的伎倆,同樣要叫大福晉姑姑的十四福晉竟也沒個人影,聽說對關雎宮不得了的關懷!

裏間,科爾沁大妃與哲哲單獨說著話。得知刺殺許是海蘭珠主使的,她面色鐵青,借了哲哲的紫檀珠串撚在手中,強令自己靜下心神。

毀去妹妹的臉,對姑姑的腿下手,她這孫女太過狠毒,太過荒唐。無福批命出來的那一刻起,寨桑還是手下留情了!

半晌,大妃開口提點:“一時意氣不要緊,走到最後的才是贏家。玉兒暫且招了大汗的厭,那就放一放邀寵的事,叫她在旁幫襯,等海蘭珠生!沉下心,日後找機會抱養。”

就像閉宮裝病,是真是假又如何?大汗的態度才是風向標。海蘭珠有寵,誰都想巴結,姑且就讓她得意下去。

有母親在,哲哲的心定了許多。如今哈達公主重傷,少了那把借刀殺人的刀,她唯有“忍”一途,握住大妃的手,哲哲低聲問:“要是海蘭珠不能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