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簇擁在旁的喜嬤嬤看傻了。

大汗盡管平日溫和,渾身威勢猶如山嶽,上回有幸得見,她望都不敢望一眼。迎親的隊伍還沒影,他就迫不及待地下馬,像是迎回自己的寶物,比那些個小子還要急……

正門紅綢搖曳,望著伸出手的皇太極,吳克善驟然失語。

他清晰地察覺到,妹妹摟著他脖頸的手緊了緊。一股純然的喜悅穿透過脊背,直直抵達他的胸腔,讓他高興的同時又酸澀,伴隨強烈的不舍。

這才多久?他還沒背夠呢。

吳克善深深吸了口氣,鄭重地躬下身。不過霎那,海蘭珠身子一輕,紅紗翻飛間,落到炙熱的懷抱裏。

皇太極斂目看她,一顆心瞬間被填滿,朝吳克善微微頷首,薄唇揚起笑容。

賓客眼睜睜看著大汗抱著新嫁娘,替她跨火盆,替她拜北鬥,海蘭珠福晉全程沒有下過地。迎親隊伍終於來了,侍從無不氣喘籲籲,尤其是恩和總管,還來不及抹掉汗珠,便聽大汗吩咐道:“持弓。”

不是“拿”而是“持”,恩和忙抓起巨弓,豎立在皇太極面前。

他跟隨大汗多年,自然知道合適的角度與高度。皇太極單手抱人,不讓海蘭珠有半點顛簸,另一只手搭上箭,虎口慢慢用力。

弓弦就這麽被輕描淡寫地拉開,只聽唰唰三聲,箭尖穿透寒空,不偏不倚釘在喜轎頭。

迎親流程就這麽走完,賓客們無不呆滯。

贊官張張嘴,好半晌找回聲音:“禮成,福晉上轎——”

皇太極抱著海蘭珠進轎,在她耳旁道:“行路需要三刻鐘,我一直在。”

海蘭珠紅唇微抿,彎起盈盈弧度。

她點點頭,隔著紅紗貪戀地描摹他的眼,嗓音似溪水潺潺:“好。”

……

大汗竟還代替了喜嬤嬤的職責,叫她們沒有半點用武之地。

這樣光明正大的寵愛,這樣明擺著的縱容!直至隊伍遠去,賓客如夢初醒,嶽托大福晉拉住小玉兒的手,憋了滿肚子的話要問。

小玉兒滿面淡然,細看還有絲絲麻木。

她喃喃道:“原來牽手只是尋常……”

什麽只是尋常?

嶽托大福晉探過身,轉眼見她恢復了神采奕奕,笑道:“走!赴宴過後,明兒還要敬茶呢。我竟迫不及待看她們見到表姐的眼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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汗宮正門名叫大金門,喜轎自大金門擡入,停在關雎宮前。

時至入冬,海蘭珠下轎的時候,夜色早已鋪滿天空,宮道卻是亮如白晝,處處掛滿燈籠紅綢。

崇政殿擺了幾大桌喜宴,宴請諸位貝勒、福晉與親近的大臣,男女並不分席,範文程也在其列。真要計較起來,迎娶新福晉的排場比大福晉更勝一籌,既然漢臣不說,也就沒有人提,大喜之日,捋大汗的虎須幹什麽?

有科爾沁貝勒給妹妹撐腰,何況清寧宮大福晉也在,正笑容滿面地招待他們,彰顯對侄女的親厚。

他們高高興興地落座,你一盞我一盞地推杯,範文程按捺住欣喜,今夜過後,他便能毫不避諱地拜見格格了。

金人福晉的地位不低,何況是大汗的福晉。雖長居宮中,與宗室聯絡是常有的事,至於外臣,端看大汗在不在意。

思忖間,恩和總管笑眯眯地過來傳話:“諸位爺,諸位福晉,大汗今兒便不來宴飲了。若真要找人拼酒,尋十四爺十五爺去,他們酒量好,明午出征也不會醉!”

席間轟然一笑,不時有起哄聲傳來,大汗愛重關雎宮福晉,這是不讓他們鬧洞房呢。

哲哲笑容斂起,看向身旁的大玉兒。

見她神色不變,哲哲慢慢放下心,殊不知大玉兒正回想“大汗不來宴飲”這句話,垂下眼,心間浮現微苦的澀意。

方才她見吳克善,哥哥為給姐姐送親,臉毀了也不在意。

聽說哥哥要在盛京小住,她實在高興,後來想想,哥哥可會來姑姑的清寧宮,可會來她的廂房?

她不和姐姐爭,她也爭不過,哥哥如此,大汗也如此。但大汗到底是雅圖的阿瑪,要是完全被阿瑪遺忘,雅圖日後怎麽辦?

她不能不為女兒考慮!

多爾袞正與小玉兒坐在一處。見他時不時擡眼,英俊面龐含著笑,小玉兒挑起眉梢,輕言細語:“這麽遠的距離也夠寒磣,不如上去同她敘敘舊。”

多爾袞神色漸淡,他想的是出征之事,與玉兒有什麽關聯?

見小玉兒自顧自地夾菜,多爾袞一抿唇,嗓音帶了無奈:“你又何苦一而再再而三地提起。”

見他哥這般,多鐸眼不見心不煩,喚來侍從給他指路,他要坐到吳克善身邊去。

半刻鐘後,他望著面前黝黑發紅的男人,簡直不敢相信:“你是吳克善?”

海蘭珠和布木布泰的哥哥什麽時候黑成炭了?他上回還不長這樣!

“……”送親沒送多久,吳克善原就憋著氣,聞言皮笑肉不笑地扯扯嘴角,“讓十五爺失望了,真對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