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一個夢

盛流玉陷入了一個夢。

他的聽覺依舊是封閉的,所以入睡後的一切都變得過分安靜,一絲響動都無。

今天是搬來鄭合升提供的府宅的第一天,他睡得不太好,又做了一些莫名其妙的夢。

他夢到白天。

很多事都是隱約而模糊的,盛流玉卻似乎很能感同身受,他用夢境中自己的那雙眼睛看所有的事情。

天氣不大好,他們坐車過來,還是同一間宅子。鄭合升領人在門口等著,下車的時候,有人一直用貪婪的目光看著他的臉,盛流玉沒理會,轉身掀開簾子,扶著謝長明下車。

謝長明傷得很重,臉色慘白,靈力幾乎消耗殆盡,右手自手腕處幾乎被砍斷,以一種很怪異的姿態扭曲著。

盛流玉也無端地感覺到了痛。

他想要醒過來了,這是個噩夢。

可夢境的延續並不由主人的意志。

他們推開門,走了進去,宅子邊的柳樹、走廊旁的花枝上都布滿了惡意的“眼睛”,注視著他們,監視著目力所及範圍內的一舉一動。盛流玉全都知道,他只是裝作看不見。

而夢裏的鄭合升似乎是純粹的好人,在此出現的緣由是要制止妖物引起的戰爭,無意間發現受傷的修仙界小輩,以長輩的名義邀請他們在此養傷。

他們甚至不可以在房間裏說多余的話,因為那些隱秘的“眼睛”也存在於此。

不是這樣的。

車停在這座僻靜的宅院時,鄭合升並不在此,是一個管家領著他們進來的。而那些監視的“眼睛”只存在於宅院的圍墻外,整座院子再幹凈不過了。

為什麽,為什麽會做這樣奇怪的夢?與現實大致相似,又有很多不同。

如果是假的,為什麽和真實的世界這樣像?可確實又不可能是真的。

盛流玉不太明白,他眨了下眼,夢裏的時光轉瞬即逝,忽然之間就到了夜晚。

屋裏點了盞燈,飛蛾圍著燭火撲棱,燈光明明滅滅的。

盛流玉忽地回過神,循著拉長的影子看去,謝長明坐在桌案旁,正在拆手上的繃帶。

他走過去,隱約看到了一截森森白骨,謝長明的右手自手腕處幾乎被砍斷,留下鈍而重的刀痕,血都快流幹了,如果是凡人,早就死了。

可謝長明是修仙之人,他不會死,卻還是會疼。

“不要看。”

盛流玉聽到謝長明的聲音自耳邊響起,眼睛也被手掌遮住。

謝長明道:“閉上眼,等我把繃帶綁上再睜開,好不好?”

為什麽夢裏的人也與他這麽相似?

盛流玉沒辦法拒絕,沒辦法說“不”,他很乖地點了下頭,閉上眼。

他想問很多,為什麽會受傷?為什麽會有這麽多不一樣?

可夢境不由盛流玉控制,而是像一出早已排好的木偶戲,即使他是主角,也只能按照故事的發展往下繼續。

窗戶是開著的,有夜風吹進來,盛流玉聽到自己很輕地問:“為什麽?”

他也聽到了夢境裏自己的心音,為什麽要留在這裏?這是由謝長明決定的。

他們身陷囹圄,謝長明重傷在身,盛流玉的靈力依舊被禁錮了大半,連脊背裏的弓都抽不出來,四周都是監視的“眼睛”,鄭合升虎視眈眈,他們的性命危在旦夕。

謝長明輕輕笑了笑,擡眼看著盛流玉。

盛流玉很清楚這只是一個夢,對面的人只是一個由自己編造的虛影罷了,卻禁不住期待他的答案。

夜風吹得越發急促,謝長明問:“要聽真話嗎?”

“我不想你後悔。”

然後,盛流玉的心口驟然一痛,像是被什麽擊中,難以忍受的痛苦讓周圍的一切迅速崩塌,眼前的虛影也隨之消散,一切歸於黑暗。

盛流玉被夢境拋了出來,本能地想握住身邊另一人的手,卻撲了個空。

沒有人。

屋裏很安靜,盛流玉翻了個身,掀開床幔,謝長明已經走到了床邊,他彎下身,從地上撿起來一個什麽東西。

是那個鐲子,金色的、亮得驚人,卻又莫名不太引人注意的鐲子。

可能是在盛流玉一個人輾轉反側睡覺的時候不小心磕掉了。

謝長明有點取笑他的意思:“不是說是很要緊的東西,怎麽不戴好了,丟了怎麽辦?”

又托起盛流玉的手,微微思忖後才道:“太瘦了,連鐲子都戴不住,該養胖些。”

也許是才醒的緣故,小長明鳥看起來還是呆呆的,愣了好一會兒,目光才移到這個鐲子上。

他忽然意識到自己似乎從來沒有在意過這個鐲子的來歷。

什麽時候得到,為什麽要隨身妥帖地佩戴,緣何如此重要,他全都一無所知。

這件事突然顯得可怖起來。

謝長明輕輕擡起小長明鳥的手,他的手腕很細,連骨頭都顯得脆弱,看起來很不襯這樣沉重的首飾,可謝長明知道這雙手拉得開世上最沉重的弓,射得出最遠的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