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百歲鳥

謝長明在郁寧鎮待了好幾天了。

這是雲洲的一個小鎮,地處兩國交界,偏遠至極,冬冷夏熱,風沙、大雪連年不斷,方圓數十裏也只有這麽個小鎮子,這裏也是兩國通商的必經之路,正是由於此,雖然氣候惡劣,小鎮上的人口不多,來往的人反而很多。

客棧的生意很好,跑商的人都是苦出生,歇腳不願意花太多錢,大多訂普通的屋子。客棧只有一間上房,謝長明訂了,說是上房,其實環境也很糟糕,窗台上堆了厚厚一層黃沙,屋內灰塵很重,如果小長明鳥也跟來了肯定是住不慣的。

謝長明孤身住了三天。

這是第四天。

鎮子很小,周圍也沒有村落——能種的土地太少,能養活的人也不會多。客棧外不遠處是一家藥鋪,裏面有兩個人,坐館的老大夫和他的孫子。

爺孫倆是三年前搬來的,老大夫身體不大好,給人看病都隔著竹簾,只能隱約看到一個模糊的身影。

而孫子則在外面招呼客人,負責拿藥,他看起來不過二十歲,說是有婚約,拒絕了好幾位大娘的好心介紹。

謝長明一眼便看出來,爺孫倆是一個人,都是書照影。

書照影不愧是有長明鳥血脈的人,別的不會,修為不行,幻術用得還不錯,只是與盛流玉的有天差地別,不能相比。

謝長明坐在大堂靠窗的位置,能看到對面擺了個小攤,那位楊大娘的紅豆餅做得很好,回去的時候可以給小長明鳥帶一些。

或許以後來雲洲的時候可以和他同來,也讓小長明鳥知道什麽是人間疾苦。

有人問謝長明在這兒做什麽,他說是在等人,更準確地說是在等鳥。

不是等書照影自投羅網,而是等尋來的綠尾鳥。

小重山來的那些鳥明顯有古怪,搜魂的法子對他們不太好用,某些事似乎被下了禁咒,一觸即毀,找不到結果,只能讓他們自己說出來。書照影為人謹慎,藏了這麽多年,躲人的功夫一流,想必也不會輕易松口,若是說得不如實,反倒更糟糕。

謝長明要讓他自己願意開口。

入夜。

郁寧鎮的冬夜格外冷,天空出了滿月,冷白的月光落滿大地,一切格外冷清寂靜。

謝長明只是等著。

太陽剛一落山,書照影便關了藥鋪,回到後院中,院子裏種滿了草藥,就像所有凡人的院落,尋不到絲毫靈力,也不會被發現這裏住了一只靈獸。只有有人靠近屋舍,準備強行打開門時,靈力才會引爆門鎖,整個院落將會在一瞬間化為烏有,而屋內的人也會從地下通道逃離。

書照影很明白,最好的偽裝就是將自己當作一個真正的凡人,不那麽有用的陣法不如不要用,用了反而會更容易被發現不對。

即使如此小心謹慎,他也很難逃過今日的圍堵。

夜深之時,十幾個人從天而降,團團圍住這座小院子。

他們事先用法寶將整個小鎮困住,天上地下,除了月光,連一片雪花都不能飛入。

為首之人道:“書照影,你躲了幾百年,也該死了。”

書照影並不想死,他躲了這麽久,幾年就要變換一次行蹤,過得顛沛流離,過得不如一個普通的凡人,只是想活著而已。

可現在也在劫難逃。

書照影似乎是那種很弱小的鳥,在一群被秦籍用丹藥喂出來用來殺人的死士面前毫無還手之力。

他以為自己會死在今日。

幾道冷冽的刀光後,院子裏充滿了鐵銹的腥味,那些長在冬日的藥草幾乎要被鮮血淹沒了,葉片上滴滴答答地滴著血。

書照影睜開眼,那些人,不,是那些屍體,全都悄無聲息地躺在遠處。

他們幾乎沒有任何還手之力,就像方才的自己。書照影莫名地想。

他看到院子中央站了一個人,那人背對著月亮,刀尖的最後一滴血正好落下。

書照影不自覺往後退了一步:“你,你是誰?”

那人將刀收回刀鞘:“謝長明。有事問你。”

謝長明走到他面前,輕松地擰開門鎖,沒有觸發那唯一的一個陣法,走進屋內。

書照影也跟了進去。

他的臉色蒼白,沒有絲毫血色,死亡的陰影籠罩在他的心頭,此時此刻也沒有消失。

謝長明半垂著眼,也沒看他,只是漫不經心道:“這只是第一批。”

書照影很清楚,他能夠逃離小重山是因為那時很混亂,秦籍顧不上他,足夠他逃開很遠,秦籍再找他就很費功夫,而現在不同,綠尾鳥會像附骨之疽,追著他,直至殺死他,將他的屍體帶給秦籍。

書照影緊緊皺眉,他試圖使自己平靜:“你可以救我,是嗎?”

突然,他像是想起了什麽:“你在幾天前就來了,是為了等他們來?”

謝長明不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