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4章 雪中(第2/3頁)

謝長明擡眼朝朗月院望去。

屋檐上覆著薄雪,白茫茫的一片,有人橫坐在上頭,身上披著一件很厚的狐皮大氅,純黑色的,拖得很長,像是一簇合起的尾羽,在雪地裏很顯眼,讓人不得不注意。

他支著腦袋,百無聊賴地看向院內,似乎在等著什麽。

路上有些積雪,踩起來很松軟。

謝長明走過的地方卻只留下很淺的腳印,因為幾乎是飛快地掠過。

很輕的聲響,卻驚動了屋檐上的人。

他偏過頭,露出一雙燦金色的眼睛,是很冷淡矜貴的神色。

下一瞬,大約是看到了謝長明,微微睜圓了眼。

耳朵好了,眼睛也好了。

很好。

他們隔了很遠,謝長明卻能看得很清楚。

與三年前相比,小長明鳥已經完全長開了,單單是一個雪地上的散漫背影,已是如畫極美的風景。

看不到的臉,也是畫中的留白,似乎更能引人遐想。

可他的眉眼、輪廓卻美得驚心動魄,是最濃烈的一筆。

如果是留白,世人大約想象不出世上有這樣的美人。

盛流玉是世上少有的神鳥,是最動人的美人,也最高不可攀,觸不可及,望之甚遙,不可親近。

這麽一只鳥,在看到謝長明時從屋檐上跳了下來,輕輕落在了那棵白梅樹下。

謝長明走了過去,看著他,目光沉靜,沒有說話。

盛流玉微微仰頭,他問:“遠遠地看去,你只有一點點大。怎麽離得近了這麽高?”

頓了頓,又道:“我以為……”

他的嗓音泠泠,語調卻與過往別無二致,似乎在他們之間,沒有時隔三年的久別重逢,只是很短暫的別離。

短暫到即使是只見過兩面的人,也能記得很清楚,一眼都能認得出來。

謝長明順著他的話問道:“以為什麽?”

盛流玉偏頭,似乎很不願意承認:“以為我會比你高。”

謝長明看著他,在看似認真地思忖片刻後道:“這輩子,應當是不可能的了。”

盛流玉輕輕地“哼”了一聲,不與他計較。

小長明鳥站在雪地上,周身的光線昏暗,他的身影輪廓有些模糊,在雪面上映出很長的剪影。

謝長明有很多想要問的話,此時反倒不知道要先說哪一個。

他的鳥,飛了這麽久,飼主要知道的事太多了。

盛流玉等了一會兒,忽然問道:“我的禮物呢?”

謝長明:“嗯?”

臨走時許下的承諾,他一個都沒有問。

如果要他問出來,那就是沒有意義的事了。

就像他不會在疏風院裏等著謝長明來找他。

在盛流玉的認知裏,沒有謝長明會忘掉他的這個可能。

所以盛流玉踮起腳,折了一枝白梅,積雪輕輕抖開,落在他的臉頰上。

他的皮膚很白,像是上了釉色的細瓷,沒有一點瑕疵,很珍貴,也很易破碎,所以很需要慎重的保護。

盛流玉握著梅枝,很理直氣壯道:“臨走之時,你不是說過要給我禮物?遲拿了這麽久,還不給我嗎?”

謝長明怔了怔,還沒有開口,就被打斷。

盛流玉道:“一定是有禮物的。”

頓了一下,又道:“你不會拿那樣的事騙我。”

語氣那麽篤定,像很了解謝長明似的。

謝長明嘆了口氣,似乎對小長明鳥很無可奈何。

盛流玉道:“走的時候,太著急了,被你騙過去了。”

謝長明哄他道:“這麽聰明。”

盛流玉有點得意,不過很快按壓下來:“所以回了小重山,在祭壇裏的時候,我一直在想,你要送什麽給我。”

謝長明問:“在祭壇裏一直想嗎?”

盛流玉偏過頭,撥弄著白梅,似乎是故意不再看他:“也沒有一直。大多數時候是睡著的,偶爾醒過來,也沒有別的事可做,只能想一想這個。”

他沒有看到,謝長明用很溫柔的眼神看著他。

因為謝長明明白盛流玉是只很嘴硬的幼崽。

從前是,現在也是。

小長明鳥不會說,我在想你。

只會說,我在想你要送我的禮物。甚至連禮物也不會說想了很多次。

但是對謝長明說話的口氣是,即使真的沒有那件禮物,謝長明也要變出來,不能讓他的希望落空。

小長明鳥依舊是那樣的脾氣,很嬌氣,很要面子,永遠不會認輸。

看來在這三年沒有吃苦,這樣便很好。

謝長明也很少會說溫柔的、妥帖的、像是對人認輸的話,卻也不是嘴硬,而是比起說,他更願意做到那些事。況且身邊並沒有能讓他做那些事的人。

和謝小七在一起,需要哄鳥的時候,他也會說那些會實現的漂亮話。

就像是現在。

謝長明沒有回答禮物的問題。

他笑著問道:“你想我嗎?我很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