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暴雨將至

臨近傍晚的最後一抹黃昏照到少年臉上。

夏蒹側過頭,看見他蒼白的臉孔上,漆黑瞳仁兒怔怔,眼眶一點點撐大,滿桌人熱鬧,蘇循年見她們到來,熱切地起身到她們跟前。

“裴兄,夏姑娘,快過來坐到我跟前來吧,可等你們好久了。”蘇循年見裴觀燭好似暴雨將至的樣子,唇角剛起一抹笑,就見往日恪守禮節的少年像是不受控制,腳步繞過了他,徑直往裏去。

“裴兄?”

“晚明——”夏蒹心裏發慌跟上去,但裴觀燭的腳步就連絲毫的停頓也沒有,繞過近乎快擺不下的席面,他人的問好與視線被他甩在身後,他繞過去,就像是繞過滿院根本不屬於他,與他無絲毫關系的繁華,腳步快且筆直的,朝著院子最裏頭的籠子去,直到停在籠子跟前一步遠,夏蒹見他在籠子口停住,追過去的腳步才放慢了些,走到他身邊。

“晚明?”

夏蒹看著他,卻根本不敢放大了聲音。

裴觀燭沒看她。

暗淡又濃艷的黃昏好似厚重的水墨,映紅了少年漆黑的眼珠,他面無表情,看著眼前這個比他人還要高大的籠子,就像是看著獨屬於他自己一個人的潘多拉魔盒,不可自控的隨之深深陷入其中。

“晚明!”

夏蒹抓緊他衣袖,看著他的模樣心臟狂跳,手指頭緊緊地,緊緊地攥著手裏屬於裴觀燭的衣角,像是攥緊一片即將隨風飛走,再也回不來的重要紙張。

少年雪白的下巴往她的方向轉過來。

他發怔的瞳仁兒在對上夏蒹視線那一刻輕輕定住,唇角泛起一個有些恍惚的笑。

“嗯,我在。”

“你在......就好。”夏蒹看著他,艱澀的咽了下口水。

還在就好。

她緊緊抓著裴觀燭的衣袖,根本不敢松開。

“裴兄這樣著急想要看看我兄長為你送來的籠子啊,”蘇循年手裏舉著兩杯酒過來,視線不住往夏蒹身上看,臨到跟前,才與裴觀燭對上眼,“急勁兒,倒是給我們都嚇了一跳,來,裴兄先喝口酒咱們再一塊慢慢來看?”

白玉酒杯遞到跟前,內裏透明酒液微晃。

裴觀燭唇角抿著笑,擡手自然推拒,“原是蘇大公子送來的啊,想來是蘇大公子知曉我幼時家中也曾有過這樣的籠子,還請蘇兄回府時可記得為裴道聲謝,多謝蘇大公子如今病中還這樣記掛著我。”

蘇循年盯著他,好半晌,面上粘稠的笑容才活了起來,“大家兄弟之間,不必言謝,只是這籠子,原來裴兄家中也曾有過啊?”

“是啊。”裴觀燭回身,衣袖被拽緊的感覺牽著他視線過去,少女指頭泛白捏著他衣袖,像是挽留將離之物般,一雙瞳仁兒清淺的杏子眼從下看著他。

視線交匯。

夏蒹抿唇,還沒來得及猜他眼神表達之意,少年冰涼的手便從袖下探出,緊緊牽住了她的。

手掌相貼,十指相扣,少年聲音溫柔清淺,像是安撫般流入她焦慮的心間。

“還好嗎?”

“嗯。”夏蒹點了下頭。

“我看到了懷念的東西,”他道,笑著對她歪了下頭,空著的那只手指了指面前的籠子,“所以,我方才有些回不過神呢,夏蒹沒有怪我吧?”

“沒有。”

“真的嗎?明明夏蒹這樣害怕,夏蒹是怕自己孤身一人被留在這裏吧?如果是的話那麽我犯了錯,我被它吸引住了,吸引住了便看不到夏蒹了,所以夏蒹可以怪我。”

“可以怪你?”她覺得不對勁極了,從剛才開始就有一種莫名的違和感,“什麽意思?”

“因為夏蒹和我,是要緊緊相連的,”他蒼白的指頭指向自己,“但我方才被吸引了注意,想了不該想的,我方才一瞬之間的想法會離開夏蒹,所以夏蒹可以怪我。”

夏蒹緊緊皺起眉,正要張口,聽見腳步聲轉頭便見蘇循年換了酒杯回來,視線與她對上時還曖昧的笑了笑,“裴兄既喝不了酒,便喝杯茶吧。”

杯盞再度送到裴觀燭眼前。

裴觀燭面上沒什麽表情,蒼白指尖接過,杯口抵唇,溫緩淺慢的將杯中茶液抿進口中咽下。

“裴兄方才說之前家中也曾有過這樣的籠子,可是在金陵的家中麽?”

“是啊。”他點了下頭,緊緊牽著夏蒹的手,哪怕蘇循年再怎麽看,他也沒有松開。

“這倒是讓我想起件有趣的事兒來,”蘇循年笑起來,“我許久之前曾聽聞,舊朝有帝昏庸,曾將美貌姬妾扒光了全身上下的衣裳,關進這樣的籠中,供他觀賞取樂,”

“所以我倒是好奇起來,裴府的籠子,又是作何用處啊?”

夏蒹深深吸進一口氣,他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了,眼睛正要瞪過去,便聽少年聲音一如既往的溫柔。

“是用來關畜生的呢。”

夏蒹心都像是漏了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