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如月如玉(第3/4頁)

外頭早已一片漆黑。

後院一片安靜,前院的熱鬧聲不知從何處隱隱傳來,顯得後院像是深深陷進一片漆黑的孤獨裏,夏蒹提著宮燈孤身一人走在蘇府漫長的遊廊裏,蘇府的井很多,腳步每跨過一根遊廊紅柱,往前再走幾步便能看見同樣的井,沉浸在這一片黑暗裏,風景都像是一模一樣的。

夏蒹轉過頭,沒像往常一樣將視線從讓她不適的井口上轉移,她看的專注,半晌,忽然停了步子,看著對面那口孤零零的井。

前院隱隱約約有歡聲笑語傳來,摻雜著刺耳的蟬鳴,夏蒹站在原地,提著宮燈,深深吸了一口氣。

蘇府的後院總是如此。

飄散著這股若有似無的香火怪味,好像摻雜進每一縷空氣裏。

但夏蒹卻不知為何想起了一股魚腥味。

那是她第一次對裴觀燭升起抗拒情緒。

如今回想,夏蒹還能回憶起當時情景。

少年坐在魚塘旁壘著的青石塊上,低低垂著頭,也是這樣的傍晚近夜,他用魚肉糜喂魚,看著魚兒爭相搶奪著屬於自己同類的血肉,並對此樂此不疲。

大概也是從那一天開始,她對裴觀燭本來還抱有的僥幸,想感化他,想讓他變成一個正常人的心思全都若火燃紙張,隨風消失無蹤了。

人又有什麽必要,一定要學著當一個人呢?

而人在裴觀燭的眼裏,又跟魚有什麽區別呢?

他會用魚肉糜去喂魚,想必也肯定會願意用人肉去喂魚,當然,他天生惡趣味,大抵同類相食於他而言才更有意思。

人在他眼裏,是魚,也是物,是可以讓他發泄殺欲的工具,是可以讓他高興的玩物,他會想要看人吃人,更想砍了人的腦袋,將人疊成一個小山,像隱藏自己的資產一樣將屍體堆成的山堆到樹林裏,用人當逗自己高興,讓自己滿足的玩物。

她沒有自大到這種程度,也覺得可笑,自己一開始竟然妄想她的出現能讓裴觀燭走上正常人的人生。

但大抵是因為了解後,被裴觀燭狠狠打擊過。

所以那之後,裴觀燭將她當成殺人的刀鞘這點,也成了夏蒹意料之外的驚喜。

在沒有殺掉她之前,他不會想要殺除她以外的第二個人。

她是克制他殺欲的刀鞘,哪怕很多時候夏蒹都能很清楚的感覺到,裴觀燭早已經想要殺她想要到快瘋掉了。

——真是一場艱難的求生遊戲,她要快點回到他的身邊,雖然並不需她做什麽,但是好像單單只是她出現,裴觀燭的殺欲便會被挑起。

夏蒹苦笑,宮燈搖晃,光被她牽扯回前方,視線平直掠過,卻忽然瞥見後頭草叢裏像是藏著什麽東西,有一片古怪的濃黑。

夏蒹皺緊眉,腳步往前走了兩步,還是抿唇翻進了綠園裏,往那片看起來十分古怪的樹叢裏看過去。

“......是誰在那裏?”

夏夜蟬鳴陣陣,頭頂的蟬鳴聲像是鉆進夏蒹的耳朵裏攪和,脖頸間有汗往下流的感覺,夏蒹面色僵硬,腳輕輕探過去,伸出手一下拉開了樹叢!

對上一張臉。

一尊石刻娃娃的臉。

面孔刻的古怪,嘴巴像是條線一樣上揚,夏蒹一動不動,眼睛睜得老大,好久,喉嚨裏才淺淺壓出口氣。

她舉著宮燈上前。

越看這尊石刻象,越覺得眼熟。

卻不是像裴觀燭那尊巴掌大小的。

這尊石刻象挺大,如果要說相像,那更像她曾經在築有陰廟的林子裏那條小路上見過的,夏蒹收回宮燈,腳步往另一邊去,將這一片樹叢全都給扒開。

一尊,兩尊,三尊......石刻象並不似林中小路上的那樣密集,位置藏的隱秘又疏散,香火怪味愈來愈濃,夏蒹猛然停住步子,才發覺到她已經自己一個人在這片黑漆漆的綠園裏待了很久了。

再不去該晚了。

她擡步,才意識到自己腿都不知何時有些發軟,翻進遊廊裏,卻忽然感覺到一股毛骨悚然。

原來,所有在蘇府遊廊裏走路的人,都在時時刻刻被這些藏在暗處的石刻象似哭似笑的注視著。

“哈......!”夏蒹喘出口氣,緊緊抓住頸項下垂著的黑色水晶,提著宮燈快步往前走,最後到不受控制往前拼命跑去。

一直到看到了前院的光,聽到了屬於人的腳步聲,夏蒹才心有余悸的停下腳步。

她頭也不敢回,趕忙跳下遊廊的台階往前跑,總感覺後面一片漆黑的空曠,直跑到前院,遇上了熟悉的,跟她一起進來的江湖俠士才停下步子。

“怎麽來的這麽晚啊,”這‘丫鬟’瞧著夏蒹撇了撇嘴,但見夏蒹喘著粗氣定是跑著趕來的,也沒好意思再說她什麽,“你去南門和北門那塊吧,我這邊還有東邊都有人盯著的,快去吧。”

“好。”夏蒹站在原地順了口氣,從衣襟裏拿出帕子擦了擦汗,才往南門的方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