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林中陰廟

面具。

裴觀燭說,那個有名的書香世家中活著的每一個人都像是戴著面具。

雖然這對於裴觀燭來說大概只是形容詞。

但夏蒹晚上還是因此睡不著,閉上眼總會想到一些怪談中帶著人臉面具的妖怪,或是類似畫皮妖,扮做人類流連於人世間。

想著想著,她便想到了裴觀燭。

宮燈光線暗淡,夏蒹轉了個身子,躺在甲板上鋪著的厚被子裏,視線探到床榻上。

他依舊平躺著,昏黃光線勾勒出他骨相若工匠用細筆描繪而出的側臉,他的睫毛那麽長,渾身上下沒有一處是不美的。

美到,就像傳說中只剩下一身白骨的畫皮妖,披上一層世間最美麗的畫皮,蒼白,陰郁,卻鬼氣森森,這種美,能夠吸引到任何一個他們想要吸引的人類,最終他們肯定會勾著人類沉入無間地獄。

那麽她呢?

指尖微顫,夏蒹心中猛然泛出一陣令人頭皮發麻的後怕,才注意到不知何時,她已經就這樣伴著暗淡的光看了裴觀燭很久很久。

*

“夏姑娘,”小廚子喊住她,“來了一封信。”

“誰的信?”

船只每到一處地方的碼頭都會停駐片刻,小廚子說是有身上繡著裴府家徽的信客將信傳遞給了他們。

信件用薄薄一層信衣包裹,夏蒹拿在手上不自覺的撚了撚,裏面信件非常之薄,大概也就一到兩張宣紙。

是裴府人給裴觀燭送的信件,不顧路程遙遠快馬加鞭遞過來。

夏蒹手中拿著這張未知的紙打開船艙木門,裴觀燭竟然沒睡,正抱著簡策靜看,見她進來,面上笑的溫和,“夏蒹。”

“嗯,”夏蒹過去他跟前,船艙內光線不好,若是她不在裴觀燭便總是會忘記點燈,夏蒹捏著信紙將宮燈點燃,提到他身邊的方桌上,“晚明,有給你的信,是裴府給你的家信。”

“家信......?”他重復,視線從片刻恍惚,到唇角微顫,說了一聲謝,將夏蒹手中的信紙抽出來。

他視線很專注。

夏蒹微微蹙眉看著他的臉,卻始終瞧不出他看信的表情有什麽怪異之處,就好像一團毫無波瀾的井水,他看信的時間也很短,看完便慢條斯理將手中信紙疊成一個紙條,擡臉溫柔笑道,“並不是什麽大事呢。”

“是嗎?”

“嗯。”他點了下頭,身子往右傾,挪開宮燈罩子將信紙湊上內裏搖晃的燭火。

火光微亮,映紅了他漆黑的眸子,他彎起眼角,看著手中信紙燃燒殆盡。

“不是大事,但卻是好事呢。”

*

那之後,她們在船上又待了幾日,才從水路轉為陸路。

這幾日間,裴觀燭還是跟往常一樣,大多數時候都睡著,再沒有像之前那樣忽然發起瘋來,平靜到不可思議。

大家要一道趕往京師,柳若藤與許致買了兩匹馬,並沒有再蹭裴府的馬車,而夏蒹也沒有和他共乘一輛馬車,而是選擇跟柳若藤共騎一匹馬。

要前往京師,還有一段十分遠的陸路要走。

盛夏燥熱,汗水早已沾濕了臉側落發,黏在臉頰有些不舒坦,夏蒹將碎發都往後捋,袖子也擼了起來。

“夏姑娘,”柳若藤的聲音自後傳來,“騎馬還算舒坦嗎?”

“還行?倒也沒有想象中那樣累。”

頂多就是腿側皮膚有些不太舒服,夏蒹調整了一下坐姿,只要一擡眼,就能看到前頭的馬車,車牖開著,裴觀燭可能沒睡著,他對氣味一向敏感,睡覺的時候不管多熱一般都會將車牖關嚴,只有醒著才會將其打開。

“對了夏姑娘,我自昨日便想著跟你說一件事,但一直沒找到機會。”

“什麽事?”夏蒹回了下頭。

“有關京師蘇府的事,”柳若藤聲音有些小,“前幾日上來一批人,聽聞是專門運送貨物往返京師的,剛來船上便跟上層船艙裏的人傳播了不少他們會往返京城運送貨物的消息,我聽說了便和師兄去找他們問了一下。”

“怎麽樣?”夏蒹心中感激,柳若藤真的特別仗義。

“他們本來是不大樂意理我們的,”柳若藤笑聲有些尷尬,“但是一聽我們問的是有關於京師蘇府的傳聞,那幾個漢子竟就原地扯了起來,但都是些不太好跟夏姑娘說的。”

夏蒹想象了一下那個場景,幾個虎背熊腰的漢子,本來不大樂意理人,一聽說是問八卦來的便湊在一塊兒嘰嘰喳喳的談了起來,“沒事兒,柳姐姐你說吧。”

“唔,”柳若藤想起他們說的那些葷話微微蹙起眉,行走江湖日久,有太多這類喜愛說葷話的江湖人士,平日她聽著早已不會覺得怎麽樣,但要重復給什麽都不懂的夏姑娘便覺得十分困難,“就是,就是蘇家大公子,私下方面有些......”

“哦,玩得很開?”在她眼中純潔如孩童的夏姑娘聲音清脆,“但是也沒聽說他有多少房妾室啊,柳姐姐你們聽到的傳聞,他難道平日裏都是在外面搞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