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鬢袖梨花

“多謝夏姑娘體諒。”

裴觀燭踏上一級台階。

夏蒹看著他右腳腕上戴著的金環,等他走出好遠才跟上。

遊廊黑暗,只余裴觀燭提著的宮燈,瑩瑩照亮眼下方寸地。

夏蒹跟條小尾巴似的綴在他身後的一片黑暗裏。

“夏姑娘怕的究竟是黑暗,還是鬼?”

前面的人忽然問。

這一幕像極了恐怖電影裏才會出現的橋段,夏蒹倒吸一口氣,“...我都挺怕的。”

“真的嗎?”裴觀燭回過頭,宮燈搖晃,倒映他眉眼含笑,“那夏姑娘怎的要離我這樣遠?”

夏蒹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裴觀燭這句話的意思。

遊廊無燈火,只有裴觀燭提著一盞燈,她說自己怕黑,卻離這唯一的光源這樣遠。

夏蒹深呼一口氣跟到他身邊,留出了一個好逃跑的最近距離。

裴觀燭笑笑,“談到鬼,左右夜路漫長,夏姑娘感興趣的話想不想聽我給你講講故事?”

都說白天不說人,晚上不說鬼,裴觀燭走在這麽條黑燈瞎火的路上,談起鬼來還絲毫不避諱。

夏蒹有點好奇,“講什麽故事?阿飄故事?太嚇人的我可不聽。”

裴觀燭輕笑,“不嚇人,不過阿飄又是何物?”

“阿飄就是...”夏蒹轉著腦袋瞅了瞅四周,一幅怕被別人聽到的樣子,裴觀燭看著她這幅動作挑了下眉,正要問話,夏蒹忽然擡步湊近。

“鬼!”少女聲音壓得極小。

梨花香味來了又去,裴觀燭眉心蹙起。

“鬼就鬼,為何要這樣偷偷摸摸的說?”

“這大晚上的,你說阿飄不怕招惹臟東西啊,”夏蒹從小跟奶奶長大,就信這個,原地呸呸兩聲,“我幫你呸呸了兩聲,你也不準再說了啊!折福氣的!”

裴觀燭還沒遇到過這麽奇怪的人,“……那故事,夏姑娘還聽嗎?”

“什麽類型的?”

裴觀燭又笑了起來,“不嚇人的,府上的故事。”

“府上的故事?鬧阿飄的故事?”

裴觀燭笑吟吟的點了下頭。

靠。

夏蒹再次刷新了對裴觀燭這個殺人魔的認知,這個人比她想象裏的更要奇怪。

“......難道你真見過咱們府上鬧阿飄?”

裴觀燭輕笑了兩聲,木履磕在青石地板上,發出清脆聲響。

“我不信鬼神之談,”他偏過頭,彎下腰湊到夏蒹臉前,一雙黑不見底的眼睛直直看著她。

“只是,我見過那個鬼活著的時候。”

山風呼嘯,宮燈搖晃,夏蒹嚇了一跳,夢回上學時跟同學們在班上偷著看驚悚恐怖片,下意識一把揪住裴觀燭垂下去的寬大衣袖子。

揪出一團慘不忍睹的褶皺。

夏蒹身子一個哆嗦,慌慌張張將雙手背到身後。

裴觀燭順了下衣袂,手腕一轉,宮燈木柄遞到了夏蒹手邊。

夏蒹說了聲謝謝。

明亮到了她手裏,夏蒹心中恐懼大褪,“你見過?”

夏蒹記得,原著裏曾說過那個死去的冤魂,是裴府先夫人,也就是裴觀燭的生母還在世時,手底下一個名叫蓮兒的丫鬟。

“嗯,我和她還算熟呢。”

夏蒹看著裴觀燭面上奇怪的笑容,一時也分不清他這個熟,是單純的熟,還是跟陳夫人小兒子對待美貌小丫鬟那般...不太單純的熟。

“那個丫鬟長什麽樣子呢?我也忘記了,”裴觀燭漆黑眼珠轉動,忽然在某個節點詭異的停住,“那個故事說,丫鬟十分美麗,卻水性楊花,與府上侍衛私通,”

那之後不久,蓮兒懷了孕,先夫人本就瘋瘋癲癲,知道了這件事之後,便在一個晚上將蓮兒押到了井邊。

“可憐的丫鬟,本還以為是夫人想要放她一條生路,卻沒想到被夫人身邊的人捆了手腳,投到了井裏活活溺死了。”

夏蒹聽到活活溺死這四個字,下意識咽了下口水。

一雙冰涼的手忽然從後攬住她的肩膀。

夏蒹極為短促的叫了一聲,接著就像是被施展了什麽禁聲術,腿登時軟了下去。

濃烈檀香染滿全身,裴觀燭從後探過頭,攬著她胳膊偏了個方向。

“夏姑娘,看前方。”

夏蒹渾身顫抖,腿腳都有些虛脫,聽到他的話,下意識往前方看去。

圓月從陰雲中浮現,照不進漆黑的遊廊,卻照亮了前方那口井。

“臥槽——!”

夏蒹看到那口井,整個人都不好了,下意識就想往回跑,可是腿腳虛脫,裴觀燭扶住她,看著她軟軟的身子像是沒了骨頭一樣,漆黑的瞳子裏閃過一抹興奮地顫栗。

“瞧我這記性,”裴觀燭從袖子裏掏出一盒冰涼的小罐子,攬起夏蒹的手掌,將小罐子放到了她手心裏。

“我居然忘了,這疤痕藥我今日正巧隨身帶著。”

他說這話時語帶歉意,可惜演技拙劣,尾音都帶著壓制不住的惡意笑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