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9章 京漂

聖誕節的夜晚,狂歡依然在繼續。

我和猴子找了個比較僻靜的小店,點了一些烤肉串,一邊喝酒吃肉,一邊聊起了這些年發生的事情。

我們回憶了很多當年上大學時候的往事,笑得肚子疼。

後來還講到“八仙女”,自然而然又聊到猴子和韓梅的愛情故事。

“我記得那時候你跟韓梅感情挺好的,後來怎麽就分了呢?”我問。

提到韓梅,猴子的臉頰沒來由抽搐了一下,臉上露出痛苦的神色,一閃即逝。

猴子喝了口酒:“大學戀愛的定律,畢業以後說分手!”

“畢業以後,你不是追隨韓梅去了嗎?”我說。

猴子說:“是啊,我還見過她父母呢!”

“見過父母,怎麽還分了手呢?”我忍不住八卦起來。

猴子重重嘆了口氣:“哎,很多原因吧,大家對生活的理念不同,她父母都是公務員,給她安排了路子,也希望她進入機關單位,她也很聽父母的話。而且他們那種從機關單位出來的人,很瞧不上我們這種沒有政府背景的人,三番五次的要我離開韓梅,甚至還給韓梅安排相親,讓她嫁給同是機關單位裏面的人!”

“政治聯姻?”我問。

猴子點點頭:“對!政治聯姻!呵,去他媽的!”

“韓梅是怎麽想的?她答應了?”我問猴子。

猴子點上一支煙,眯著眼睛,臉上再也隱藏不了痛苦和失落,他吐著煙圈說:“我讓韓梅跟我一起走,但是韓梅卻選擇留下,所以……我便一個人離開了!”

雖然只有短短的一句話,但我知道,這短短的一句話裏,肯定包含了許多故事,只是猴子不願意詳說。

因為每揭開一次回憶的傷疤,面對血淋淋的過往,猴子的心肯定會多疼一次。

“後來你去了哪裏?怎麽不聯系我呢?”我問猴子。

猴子抓起一串烤肉,用力咬了一口:“後來?我跟韓梅分手以後,心灰意冷,對生活對未來都挺絕望的。那段時間,我都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什麽,每天昏天暗地的,睡過公園,半夜喝醉了在天橋上放聲大哭,感覺自己像個瘋子。突然有一天,我想要去看看升國旗,於是我就坐火車去了京城!”

“這幾年你都在京城?”我舉起酒杯,跟猴子碰了一個,我能想象猴子為了愛情,在午夜的天橋上放聲大哭,腳下灑落著滿地的啤酒罐,那副景象令人心酸。

並不是每個人都會為了愛情奮不顧身,百分之九十的人,在通往愛情的這條路上,選擇了向現實妥協。

美好的愛情,往往只存在於童話裏面。

猴子說:“京城的冬天好冷,我就穿著一件單衣服,在那裏看升國旗,看完以後我就大病了一場。那可能是我一生中最難熬的一段時光,每天我都睡在廉價的出租屋裏面,出租屋是那種地下室,見不到陽光。如果住在地面上,價錢起碼翻一倍。

我也沒錢進醫院,每天就喝點糖水硬扛著。最苦的時候,我覺得自己肯定要死了,死在沒有光亮的地下室裏面。

我也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我這樣瘦弱的身體,最後居然沒有死,奇跡般的挺了過去。

等病好以後,我也沒地方可去,幹脆就留在京城,到處漂著唄。

我旁邊有個鄰居,是個三四十歲的流浪藝人,每天都去地鐵站啊,地下通道等人多的地方表演,生活雖然很苦,但至少能夠果腹。

為了吃口飽飯,我也拉下臉皮,跟著他去‘站街’。

我也沒有那麽多才藝表演,自我感覺唱歌還可以,於是就在地下通道裏唱歌,面前的地上放頂帽子,人來人往,總有那些個好心人,會往帽子裏扔點零錢。

日子就這樣一天一天的過著,看不見未來,也沒有未來。

每天最大的樂趣,就是收攤以後,叫上我的鄰居,一起去烤兩個羊腰子,喝兩瓶二鍋頭,天南地北的神侃一通,然後回到地下室,繼續過著卑微的生活。

他夢想著當一個演藝明星,但我什麽夢想都沒有。

終於有一天,我的鄰居走了,走的前一晚,他請我喝酒,第一次去了像樣點的大排档,而不是路邊攤。

那晚我們喝了很多酒,他哭著跟我說,他的夢想碎了,活著,太難了,他想回家了,至少,家裏還有一畝三分地。

第二天他就走了,義無反顧的離開了京城,離開了這個他曾經充滿夢想的地方。

我沒有問他的老家在哪裏,可能在大山溝溝裏,也可能在黃土高原裏,或者在東北的雪原裏。

也許有一天,當他擡頭望著連綿起伏的大山,當他大汗淋漓的扛著鋤頭從田地裏歸來,當他裹著棉襖依偎著火爐,他可能會偶爾想起在京城漂泊的這段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