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第6/7頁)

“確實是殘暴。”莫驚春扣住陛下的手指,淡淡說道,“陛下心中確實有惡,有時候也露於言行。可是陛下再是如何,卻從來都沒像孔秀郡主這樣……不是嗎?”

莫驚春無法贊同正始帝的某些言行,卻從不認為陛下無可救藥。

如孔秀郡主這樣的人,才是真正無藥可救。

莫驚春:“臣只是覺得,那些被害的家人,或許也想親眼看到她的下場。”

公道公道,遲來的公道不能做數,卻也能聊以慰藉。

正始帝看著莫驚春有些倦怠的模樣,平靜地說了聲好。

莫驚春便笑了,“多謝陛下。”

他知道要正始帝忍下,確實是難事,可唯獨此事,是莫驚春在聽到孔秀的罪行時,最想做的事情。

正始帝看著夫子捉著他的手指晃了晃,然後神情逐漸倦怠下來。

大手蓋住了莫驚春的眼,“睡吧。”

莫驚春掙紮了一會,還是睡著了。

正始帝注視著莫驚春,他的眼神陰沉恐怖到了極致,只是在莫驚春醒來的時候,並未顯露在他的面前。

他沒有動孔秀。

因為莫驚春在入宮前,派人持著他的印章去了京兆府,從暗十三那句簡短的話裏,正始帝猜得出來莫驚春的念想是什麽。

孔秀殘害的人更有家人朋友,卻是無能為受害者討回公道。

公道。

這對他們來說無比沉重,卻是永遠都做不到的事情。

莫驚春想為他們討回這個公道。

即便這公道,來得太遲。

莫驚春總是猜得出來正始帝所想,可正始帝又怎麽猜不出莫驚春的想法?

正是為此,正始帝到今日都沒有動孔秀。

可不動,不是不怒。

正是因為暴戾無處發泄,整個虛懷王府也遭了殃。

正始帝還在卷著莫驚春的頭發,他這些時日一直臥榻在床,那墨發也未束起,正散落在枕邊床榻,循著帝王的動作而卷成大卷,或者卷成小卷。

在莫驚春身旁,正始帝的怒意已然蟄伏下來。

可這陰郁的暴怒,卻不單單因為虛懷王和孔秀,更是因為莫驚春。

莫驚春從受傷後,惦記過為他負傷的暗十五,擔心過家中的桃娘和莫飛河,思慮過正始帝的情緒,也想過他在宮中處境如何,更是從昏迷前就試圖為那些慘死的百姓討回公道,讓他們能夠親眼看到首惡孔秀伏誅……

莫驚春思考了那麽多,憂慮了這般多,仿佛他這一次受傷真真是意外,又像是他當真沒有半點脾氣,完全不因為孔秀的事情而生氣……不,莫驚春還是憤怒的。

他為暗十五的受傷,為那些枉死的百姓憤怒。

卻獨獨沒有自己。

正始帝稍用力地扯了扯莫驚春的一小戳頭發,即便他在昏睡時,也忍不住露出微微痛楚的表情。帝王松開手指,自言自語地說道:“寡人不信夫子沒有愛恨……”

至少,莫驚春對他有情。

可為何不恨?

正始帝的臉色一瞬間扭曲陰鷙,奇異的眼神打量著沉睡的莫驚春,眼底仿佛浸泡著偏執的毒液。若是旁人,正始帝怕要斥其不爭,可落在莫驚春身上,他卻只感覺莫名的心慌。

惡者,總是比好人活得更暢快些。

可偏生莫驚春所想的,所走的路,從來都是不偏不倚。

以至於有些時候,正始帝甚至有些畏懼。

他閉了閉眼,仿佛耳邊有無數金戈鐵馬聲,屍山血海扭曲成詭譎的暗影,夜夜入夢。只是再是難熬,終究也不過幻影。

莫驚春越是如此,正始帝便越是不能跨過去。

正始帝重新睜開眼,仿佛那片陰郁的黑暗正棲息在眼前。

帝王久久凝視著那晦澀濃郁的暗色。

他無聲地說道:“……他不在那。”

正始帝漫不經心地低頭,凝視著莫驚春被他卷得一塌糊塗的墨發。

他在這。

頃刻,正始帝擡腳出了殿門,冰冷著臉說道:“去虛懷王府。”

劉昊:“喏!”

對於帝王來說,這不過是片刻的事情。

如今的虛懷王府,被無數的宿衛包圍起來,卻是連鳥雀也無聲。

正始帝踏入虛懷王府時,門房踉蹌地跪倒在地上,他卻視若無物地看了過去,踩過有些凋零的庭院,漫不經心地說道:“虛懷王呢?”

他的聲音平靜,可是跪倒在身前的人卻忍不住開始顫抖起來。

他們在害怕。

正始帝微微挑眉,看向門房身後的王府,像是在感覺這個無聲寂靜的王府,良久,他突然露出一個詭奇的微笑:“既然虛懷王不出來,那劉昊,你去將他請出來罷。”

劉昊立刻帶人入內,不多時,他面無表情地步了出來。

在他身後,有三四個人拖著一個胖子,正瑟縮著,哆嗦著。

而他的嘴邊,正滿是血紅。

……像極了人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