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昏暗壓抑的地牢深處,遊走著老舊禁制的粗重欄杆,仿佛將世間一切都隔絕在外。

濕冷的角落滋生著青苔黴斑,背殼凹凸不平的蟲子在地磚上攀爬著,越過欄杆,爬過地面上無數次血跡幹枯後的深深暗紅色,最終沒入黑暗裏。

面色蒼白的少年地趴伏在地面一動不動,氣若浮絲。

他的腰部被禁錮在地面上,赤露的後背上是縱橫交錯的血痂,血肉模糊地一直延伸至他指尖。

除了臉之外,他的身上竟然沒有一處完好的皮肉。

蘇卿容的臉頰抵在冰冷的地面上,他睫毛緩慢地顫動著。

在他迷糊不清的視線裏,穿過欄杆,走過長長的地牢走廊,盡頭的墻壁上有一處狹窄的小小透氣天窗,陽光被割得一條一條,斜斜地照射在地上。

這是整個地牢中唯一的自然光源。

少年每日便這樣看著那裏,看著陽光落下,看著它從東邊映入,日復一日。

地牢裏並不總是這樣安靜,每隔半個月,便會有許多人踏過走廊盡頭的狹小陽光投影,來到他的面前,連接上那恐怖的法器。

他的血肉是世間難尋的寶物,也沁著劇毒。

在漫長的時間裏,他們找到了最佳取血取肉的方式,甚至創造出一個專門的法寶,可以幹凈地剔出他們想要的每一塊血肉。

起初,那些人取他的血是為了救治家族裏體弱多病的少家主。後來,這逐漸變成了一門生意,一個讓默默無名的吳氏世家賺得盆滿缽滿,從而躋身進入世家商盟的大生意。

沒有人當蘇卿容當回事。

在他們眼裏,他已經是貨物,是任人宰割的畜生。

在漫長非人道的日子裏,蘇卿容已經麻木,他猶如行屍走肉般苟延殘喘,除了太痛的時候,他甚至從來不說話,無聲無息,像是已經死了一樣。

每隔兩日,會有人送來丹藥和簡單的吃食,蘇卿容身體太過虛弱,需要用丹藥和飲食一同吊著一口氣,經常送來的便是白水與當日世家做給下人的餐食。

早上送來的東西,經常在半夜時才會被少年緩緩地拉進牢籠。

毫無波瀾的日子偶爾也有意外,在一個夜裏,蘇卿容將餐盤從欄杆的縫隙中拉進來,才發現在碗與碗的邊緣底部,藏著一小撮開得極好的小黃花。

這種花經常在春日漫天遍野地開在修仙界的各種地方,低賤卻生命頑強昂揚。

正如他一樣。

少年的手指輕輕地撫摸花瓣,沒過多一會兒,黃花已被他手上的血染紅,並且迅速地衰敗了。

蘇卿容用指尖小心翼翼地看了它許久,才輕輕地將衰敗的花朵放在墻角邊。

在那一刻,他有些後悔。如果他沒有著急觸碰它,或許這朵花還能多活幾日,而不是這麽快死去。

暮氣沉沉的牢籠因為鮮花而短暫地明亮了一會兒,便迅速地再次沉入黑暗。

日子過得太久,蘇卿容能從腳步聲知曉來者的身份。

這一天,一個陌生的腳步從外面傳來,後面跟著一堆雜亂無章的步伐。

趴伏在地面上的少年睫毛微顫,他擡起眸子,看到從走廊盡頭走來一個與他年紀相仿的少年,他一身錦衣玉袍,腰間的名貴配飾隨著主人的步伐當啷直響,帶著一種被慣壞的趾高氣昂。

他的身後,跟著許多神色著急擔憂的成年人,有些蘇卿容認識,有些沒見過。

“這就是我爹說的那個人?”少年在牢籠停下腳步,他俯視著蘇卿容,饒有興趣地挑起眉毛。

“是啊,少家主,這就是我們的搖錢樹。”旁邊的一個中年人陪笑道,“他叫十八,就是為了能保佑我們財源廣進改的名字呢。”

吳氏少家主想要蹲下身好好看看,卻被後面的人攔住了。

“少家主,您緊著點,十八的血有毒,別傷到您了。”

“既然有毒,是怎麽治好本少爺的病的?”少年蹙眉問,神情明顯不信。

旁邊的人又是一頓解釋,他仍然將信將疑。

“讓他擡起頭,本少爺想好好瞧瞧。”少年說。

他一發話,旁邊的跟班立刻上前,用劍柄穿過欄杆的縫隙,挑起蘇卿容的臉。

牢籠中的少年身上血肉模糊,只有臉是完好無缺的。

雖然臉頰上也沾染著幹枯的血跡,卻仍然能看得出他五官俊美精致,在這樣血汙之地,竟然反而有一種脆弱易折的美感。

少家主身後的人都吸了口氣。

他們平日只管采血割肉,竟然從沒注意十八竟然有如此美貌。

吳家少爺被捧在手心裏慣了,如今發現該溜須他的人都盯著蘇卿容的臉,心頭頓時不滿起來。

他表面上卻不顯,而是假情假意地說,“真可憐,你們怎麽能這樣對他?”

少年彎下腰,他細皮嫩肉的手裏握著玉串,跟著他的動作嘩啦嘩啦直響。

他輕聲說,“十八,你有什麽想要的嗎?告訴本少爺,本少爺一定給你實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