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為君丹青台上死(十四)(第2/2頁)

說完,他不等謝琢問更多,大步踩開了積雪,向前走去。

謝琢看著他的背影最終消失在拐角,沒有追問更多,轉而掀開帳子入內,開始換衣服整理東西,準備做一個發現了大秘密後逃跑上京告狀的人。

這是顯而易見的事情,謝琢絕不可能無緣無故發現軍錢的秘密,最好的解釋就是,他察覺異常後暗中調查,層層摸排,順藤摸瓜抓到了定州軍主帥,發現了這樣大的一個秘密,以謝琢的性格,當然不可能裝作無事發生再在定州軍裏呆下去,必然會伺機跑回京城告發趙無缺。

而趙無缺……他又不是傻瓜,突然跑了一個流放定州的犯官,於情於理他都是要調查一番的,這一調查,就能發現謝琢的異樣,知道他逃跑的因由。

為了自己的前途和性命,趙無缺一定會下死力氣追殺謝琢,將他弄死在回京的路上。

這是一場彼此都心知肚明的追獵,為了讓這場戲足夠逼真,趙無缺只會派出與造假軍錢有關的人前來追殺,這些人為了保命定然會使盡渾身解數,就只看誰能技高一籌了。

而謝琢能握有的籌碼就只有自己決定何時出發“逃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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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關將近,都城裏彌漫起了年底特有的熱鬧喜悅氣氛,年節是大夏最隆重的節日,無論是朝堂還是民間都不會怠慢,官府提早半旬封印,關閉府衙大門不再接受百姓狀告,朝堂也開始了長達半個多月的休假,在這段時間裏,無論是真是假,整個帝國各地都會是風調雨順國泰民安。

世家過節的程序更加繁瑣,提早兩個月就開始采買籌備相關事宜,就算是早有舊例陳法的事,也做得焦頭爛額忙碌不堪,從管家到仆婢,沒有一個人能舒舒服服過完這個年節,就算是不用幹活的郎君娘子們,也累得不行。

謝首輔從宮中回來,解下大氅坐在了博山爐邊,幽靜的淡香讓他略帶焦躁的心很快安靜了下來,不知怎麽的,他總覺得最近有些心神不寧。

手裏捏著暖玉做成的棋子斟酌了一會兒,謝首輔長長嘆了口氣,將棋子往棋盤上一扔,剔透的玉棋子在雕琢精細的棋盤上砸出脆泠泠的悅耳聲響。

“去請王尚書過府一敘——不,還是我去一趟吧,備車。”

守在門口的忠仆無聲無息地彎腰退下,去傳達家主的命令了。

才能夠定州到青州的官道上,兩匹馬正在飛馳,馬上的兩人都風塵仆仆面色疲憊,口唇泛著缺水的青白,頭發和衣服上都是塵土,全靠用繩子將自己捆縛在馬背上才沒有掉下來。

忽然,後頭那人座下的馬長長地嘶鳴了一聲,原地趔趄了兩下,一頭栽到在了路上,馬上的人連帶著被狠狠摔了下去,因為繩索捆縛的緣故,一條腿被壓在了馬背下,當即痛得慘叫一聲。

前面的騎手迅速勒馬回頭:“阿鉤!”

這兩人正是連夜從定州軍營裏“出逃”的謝琢和阿鉤,在聽見郎君說要立即離開時,阿鉤一句詢問的話都沒有,轉頭就收拾了東西跟了上來。

謝琢扯開自己腿上的繩子跳下馬,下馬的一瞬間,早就麻木的雙腿差點跪到在地上,他跌跌撞撞沖到阿鉤身旁,查看了一下他的腿,面色一沉。

倒下的馬氣息奄奄,口鼻裏冒著帶有血色的白沫,胸口努力舒張起伏,像是一口破敗的風箱在拉動,滾熱的呼吸打在謝琢手背上,一雙明亮的大眼睛望著面前這個人類。

日夜不停地奔馳了一天一夜,耐力再好的軍馬也扛不住,死在道路上是遲早的事。

阿鉤哆嗦著摸了摸自己的腿,摸到突兀支棱出來的硬物,心知不好,艱難地轉動頭部:“郎君,別管我了,快走吧,我走不了了……”

謝琢沒有理會他,快速解開那條繩索,把阿鉤從馬下拖出來,折斷樹枝做固定,將這條血淋淋的斷腿強行捆好,擡頭環顧了一下四周地形,視線定在兩旁深幽幽的山林中,思考片刻,略作布置,旋即將阿鉤架到自己肩上:“進山。”

經過那匹站在原地氣喘如牛的馬時,他拍了拍馬脖子,輕輕將它朝另一邊引了一下:“去吧,你自由了。”

馬兒溫順地用頭拱了拱他的手心,仿佛能聽懂他的話一樣,緩慢地掉頭往回走去。

在他們的身影消失在山林裏幾個時辰後,十幾名身著軍服的軍士禦馬來到此地,他們手裏還牽著剛才被放走的那一匹軍馬,看見道路中間倒斃多時的馬,立即停下:“往哪邊去了?”

立即有人跳下馬,開始仔細觀察周圍痕跡,不多時,他們紛紛擡手指向一側:“這邊!有人受傷了,地上有血跡,他們往林子裏去了!”

一行人毫不猶豫棄馬步行,鉆入了叢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