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絕境生存遊戲(五)(第2/5頁)

類似於神父站在布道的台子上,握著經書對信徒們念誦主的語句,因為懷揣著更為堅定、高潔、遠大的信念,於是從靈魂到身體,都散發著一種溫和有力的平靜氣質。

佩特羅沙沒有走出很遠,他停在了木屋前的一棵樹下,半跪在雪地裏草草刨出了一個大坑。

還沒有凍結實的雪非常松軟,雪花飛散間,很快就露出了足夠一個人躺平的墓穴,佩特羅沙將伊萬推進去,還耐心地給對方擺出了一個雙手並攏放在腹部的祥和姿勢,然後也跪坐在一旁,合十念誦了一段短短的悼詞。

兇手在為死者虔誠禱告,世上最滑稽的事情就這樣發生了。

念完一段悼詞,佩特羅沙快速將人用雪掩埋,還嘗試著做出了一個壓在墓穴上的十字架。

“願你在主的懷抱裏永享安息。”藍灰色的眼睛裏含著真摯的悲天憫人,佩特羅沙拍拍衣服上的雪,踩著來時的那條粉色路徑往回走。

西伯利亞的風雪著實恐怖,只是這麽幾分鐘的時間,那條深深的溝壑就快要消失了,隨著佩特羅沙往前,塗抹著血跡的淡粉色雪路杯新雪緩慢地覆蓋,等他走到木屋門口再往回看時,天地間已經是一片毫無異樣的純白。

就像一切罪惡都不曾來過。

自然的力量是極為可怕的,佩特羅沙進門後直奔壁爐,長手長腳蜷縮著,恨不得把整個人都塞進壁爐裏烘烤一番,側臉被橘紅的火焰照得發亮,蜘蛛腿般纖細蒼白的手指神經質地互相交纏摩挲著,試圖從幹涸的皮肉裏擠出一點多余的溫度來。

這時候,他和方才在風雪裏坦然安寧的那個人又截然不同了。

理查覺得他這個變化特別有意思,歪著頭看了他一會兒,視線裏那個對話框還堅持不懈地漂浮在他邊上,試圖獲取一點可憐的關注。

——可是作為選項主角之一的伊萬已經安詳地躺在了外面的冰天雪地裏,這道題選不選似乎並沒有意義了,理查在意的只是一件他之前沒有在意的事情。

按理說,遊戲應該是做給玩家玩的,包括這個選項,應該是讓他來選擇然後實踐的,不管他最後選了還是沒有選,推動劇情的主動權都應該在他手裏才對。

但是伊萬是佩特羅沙殺的。

更正一下,是在沒有玩家——也就是他的推動、誘導、幹涉的情況下,被佩特羅沙殺掉的。

結果並沒有什麽值得留心的,重要的是這個前提。

類比一下,就是遊戲裏扮演玩家同伴的工具人npc,忽然無故暴起殺掉了推動劇情的線索npc。

一串遊戲數據,在沒有指令的情況下抹除了另一串遊戲數據。

……關鍵是這個前提條件,“沒有指令的情況下”。

這是極度違背遊戲內在邏輯的行為,甚至可以上升到機器反叛的經典科幻題材。

因為之前經歷過的副本人物智能度都很高,以至於理查一時間完全沒有發現佩特羅沙這樣的行為有什麽不對,直到他剛才無意中瞥了一眼那個可憐巴巴的對話框。

這個副本的本質突兀地提醒了他,這是個遊戲,角色再怎麽智能,也應該遵從內在邏輯,而遊戲最重要的一個特征就是:一切劇情的發現和推動以玩家為主導。

不然這個遊戲要玩家有何用?當個轉地圖的攝像頭嗎?

佩特羅沙忽然擡起頭,臉上帶著弱氣靦腆的微笑:“理查?你在想什麽?”

他的眼睛色澤特殊,總是籠著一層捉摸不透的霧霾似的,顯得深沉而陰郁,這樣盯著一個人的時候就像是兩口水波深深的井,帶著潮濕而危險的氣息。

佩特羅沙若有所思地盯著理查看了很久,像是要看透他在想什麽,理查忽然發現之前那堆從伊萬身上搜出來的東西就扔在壁爐邊上,其中包括了那把刀鋒銳利的匕首。

金發碧眼的孩童神情不變,走過去一屁股強行坐進了佩特羅沙的懷抱裏,霸道蠻橫地把自己柔軟溫熱的身體填進少年雙手間,帶點兒軟肉的身軀因為接觸到了對方衣服上尚未烤幹的水漬而哆嗦了兩下,不滿地抱怨:“你就不能把衣服脫下來先烤幹?”

佩特羅沙有些茫然地微微舉著雙手,瞪著懷裏忽然多出來的人,這個姿勢有點蠢,和春夏平原上出來覓食卻被天敵盯上的松鼠差不多,這種動物有時候會傻乎乎地舉起兩只爪子,酷似腆著肚子試圖投降的人。

理查沒有擡頭看,把佩特羅沙的手拉下來圈住自己,這種被人圈著的感覺好極了,尤其是在冬天寒冷的時候,他發出了一聲舒服的嘆息,將腦袋往後一杵壓在對方胸口,左手懶洋洋地壓在佩特羅沙雙手上,另一只手則隨意地抓起那塊畫著奇怪圖案的紙殼子看了看:“這上面畫的是什麽?”

佩特羅沙低著頭看了看,越過小孩兒金色的發頂,瞧了一眼就明白了:“是起義軍的身份證明,他們中大部分人都不認識字,所以就用這個圖案證明身份,至少能免於被起義軍的人欺負。不過這種東西很快就沒有用了,稍微懂點書畫的人就能模仿著畫出來,而且起義軍本身也在大肆販賣名額換取財富,不用幾個月,你就能看到整個西伯利亞的人都是起義軍成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