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夢中故人 倒叫朕想起了從前

外面的雨聲漸漸小了一些,雨水順著宮檐淅淅瀝瀝地往下落著,窗沿被雨水打濕,散發著淡淡潮氣。

夜色依舊籠罩,明月卻不知蹤跡,只余下點點白霧。

殿內有些涼,也很靜,靜到謝殊能清晰地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鹹緒帝的目光如鷹隼一般淩厲,靜靜地盯著謝殊,臉上雖然沒有什麽表情,卻帶著一股濃濃的壓迫感。

風漸漸起,吹動著檐下掛著的宮燈,昏黃的光暈在窗外隨風搖蕩,有些晃眼。

謝殊垂下眸子,臉上並沒有掀起什麽波瀾,平靜地說道:“劉川聲稱錦衣衛不可信,許多事要面見陛下才肯開口,臣所查到的,戚家與劉川並無牽扯。”

這是實話。

劉川與戚家確實沒有什麽牽扯,這冊賬本上也並沒有戚家的名字。

鹹緒帝挑了一下眉,甩了一下玉佛珠,珠子碰撞,響起幾道清脆的響聲。

鹹緒帝並沒有收起探究般的目光,也沒有開口說話。

風聲呼嘯而過,吹動著枝葉沙沙,夜色朦朧,宮殿深深,裏外都是又涼又靜。

殿內沒有人開口,隨著斷斷續續的雨聲,聽得人心慌。

靜。

靜。

還是靜。

謝殊仿佛並沒有感受到鹹緒帝的目光,低著頭,安靜地站著。

不知過去了多久,還是鹹緒帝先移開了目光,他輕甩了一下玉佛珠,笑道:“朕知道戚家與你沾親帶故,問這一句倒也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提起戚家……”

直起身子,頓了頓,鹹緒帝道:“倒叫朕想起了從前。”

這話倒讓謝殊愣了一愣。

鹹緒帝眯著眼睛,像是陷入了某種回憶之中,直到外面傳來的風聲這才讓他回過神來。

他瞥見謝殊不解的神色,嘆了一口氣後解釋道:“說起來,這戚微還做過朕的老師。當年朕的字不好,怎麽練都是龍飛鳳舞,當時戚微那一手好字可是出了名的,四皇哥便請了戚微來教朕練字。”

戚微便是戚秋的父親,四皇哥自然是指的先帝已故的四皇子,當時謝家並不在京城,故而謝殊並不知道此事。當年鹹緒帝被先帝帶到皇宮教養,便於四皇子關系最為密切,只可惜後來四皇子遭大皇子與周國聯合陷害,戰死在了沙場上。

或許是想到了這一段往事,鹹緒帝神色有些恍惚,過了許久這才嘆了一口氣,對著謝殊揮揮手,示意他退下。

謝殊行過禮之後,轉身離去,只是剛走到門口便又被叫住了。

鹹緒帝笑著問道:“除夕那日你進宮,把先帝賞賜你的玉佩拿走了,這幾日我聽人說你取走了一大筆銀子,這是怎麽了?缺錢花了?”

先帝在纏綿病榻時賜給了謝殊一枚皇莊的玉佩,裏頭存了一大筆的銀子,只是當時先帝賜玉佩給謝殊時已經神志不清,口中還喊著四皇子的名字,誰也不知道先帝到底是賜給謝殊的,還是已經神志不清,把謝殊當成已故的四皇子了。

故而謝殊當時並沒有帶走玉佩,就算太後開口對謝殊說既然是放到你手裏,便是你的了,謝殊也只道先寄存在皇宮裏,等急用之時來取。

可這急用之時,他身為謝府世子何時會有急用之時,誰都知道這不過是謝殊推辭的借口罷了,他並不打算要這枚玉佩。

而後十年,謝殊也都沒有提過這枚玉佩,仿佛不記得此事了一般,可除夕夜那日,謝殊卻突然進宮,跪在鹹緒帝跟前來討這枚玉佩,而後一筆一筆的從錢莊裏取銀子。

誰也不知道他要做什麽。

謝殊知道此事瞞不過鹹緒帝,聞言只道:“臣想做些生意。”

什麽生意能用的了這麽一大筆銀子?

鹹緒帝心知肚明這不過是打發他的借口罷了。不過他倒也沒再接著問什麽,畢竟那玉佩既然已經賜給了謝殊,那便是謝殊的了。

揮了揮手,便讓謝殊退下了。

守在門外的公公打開門,謝殊擡步走了出去,檐下站著的小太監連忙遞過來一把傘。

謝殊接過,問道:“陛下何時起這段咳嗽了?”

小太監低聲回道:“有一段時日了。”

謝殊皺了皺眉頭,“禦醫不曾瞧過嗎?”

“瞧過了。”小太監說:“只是吃了藥還是如此。”

緊皺著眉頭,謝殊剛想說什麽,便聽到殿內又傳來了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聲,他不禁回頭看去。

只見亮著燭火的宮殿內,鹹緒帝一人站立在桌子邊,彎著腰,掩嘴撕心裂肺的咳嗽著。

養心殿內金碧輝煌,可偌大的殿內只有鹹緒帝一人,他站在燭光下,明亮的光卻越發顯得他有些孤單落寞。

*

等謝殊走後,守在門外的公公這才進來,“陛下,時辰尚早,您再歇息一會兒吧。”

鹹緒帝坐在椅子上,聞言望了望外面的黑沉的夜,這一動,便又咳了兩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