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05章 好久不見(第2/3頁)

這真有些諷刺——他想道——多年前,自己那般決絕地放棄了自己的榮耀,選擇投身於一個宏偉卻黑暗的事業,可多年後的今天,在落魄到極點的時候,自己竟反而站直了。

“我們又見面了,巴德·溫德爾先生,”高文平靜地看著對方,既沒有立即口誅筆伐,也沒有任何譏諷嘲笑,“萬物終亡會的神官,提豐帝國假死叛逃的狼將軍……我是真沒想到,這些日子你竟然就在我眼皮子底下。”

狼將軍……聽到這個曾被自己拋棄的稱號,巴德的眼神中只有一片平靜,他看了高文一眼:“看樣子您調查了我很多。”

“只是我正好有些渠道,”高文笑了笑,“在剛聽說有一個奇怪的囚犯賴在磐石城的監獄裏混吃混喝怎麽都趕不走的時候,我是真沒想到那會是你……直到看見你的名字出現在報告書中,我才不得不感慨命運安排的奇妙。”

“我也沒想到會在這種情況下再見到您,”巴德眉頭微微皺起,“那麽既然您已經發現……看來我的舒坦日子是到頭了。”

“你作為萬物終亡會的神官犯下了累累罪行,但說實話,我今天並不是來審判你的,”高文注視著巴德·溫德爾的眼睛,“塞西爾崇尚法治和公正,當你上一次出現在這片土地上的時候,塞西爾還未統治南境,我不能用今日的法律審判前朝的罪行,但對於你在萊斯利領做的事情,有資格做出審判的還有別人。”

巴德怔了一下,就在他愣神的功夫,房間側面的另一扇門被打開了。

一個高高瘦瘦,臉色略有些蒼白,拎著裝飾性的手杖,身穿深藍色大衣的中年人從那扇門中走了出來。

安德魯·萊斯利子爵,曾經的萊斯利領領主,今日的坦桑市執政官。

巴德定定地注視著這個正向自己走來的男人,和記憶中的比起來,今日的安德魯子爵非但沒有因年歲增加而顯虛弱,反而看起來精神了一些,蒼白的臉色中也少了幾分病態,看上去更像是正常的膚色——似乎新的生活讓這位“貴族領主”的健康狀況有了很大改善。

安德魯·萊斯利已經有將近兩年沒有服食過任何有害魔藥了。

建設並管理一座欣欣向榮的新式城市,看著領地在自己的治理下天翻地覆日漸繁榮,比他曾想象過的還要快樂。

“安德魯子爵,”在幾秒鐘的對視之後,巴德終於開口打破沉默,“您看起來過得不錯。”

安德魯深陷的眼窩中仿佛跳躍著一團火焰,他死死盯著眼前的人,慢慢擡起手杖,抵在巴德胸口:“你還記得自己在坦桑鎮裏做過什麽吧?”

“記憶猶新。”

“我的女兒,直到今天仍然很難和人正常交流,在你的邪惡儀式中活下來的人,有三分之一到現在還無法回到正常的生活,”安德魯手上慢慢用力,仿佛要把那根手杖當成一柄利劍刺入到巴德身體裏,“更不要提那些沒能活下來的……你還有什麽想說的麽?”

巴德不閃不避地站在原地:“絞刑或者斬首都可以,也可以按照邪教徒應有的待遇判處火刑,我唯一的要求是在這之後不要公開我的名字——這個要求如果過分,那請在我的顱骨中灌鉛,假如火刑之後有顱骨殘留的話。”

在提豐北部和東部民族的風俗中,在顱骨內灌鉛有著特殊的意義,這意味著死者生前的所有罪孽都留在死者自己身上,即不可以得到任何救贖和赦免,也不會將罪孽和汙名傳遞到任何親朋以及自身的家族上。

在安蘇(塞西爾)也有類似的說法,只不過北方王國的做法是在死者的顱骨上穿一根釘子,但不管是哪一種,其前提條件都是必須死者生前親口要求才會奏效——這是人類族群關於生死領域“靈魂傳承”思想的體現。

安德魯子爵盯著巴德的眼睛:“我還以為你會辯解一下——強調一下你當時的留手,或者強調你也是受了邪教思想的蠱惑。”

“如果人在犯罪之後可以僅憑幾句辯解或者一兩個看上去情有可原的理由便獲得脫罪,那世間所有的絞刑架怕是都可以拆除了,”巴德很坦然地說道,“您可以判我死刑,也可以選擇寬恕,這是您的權力,但我自己……沒什麽可說的。”

房間中一時間安靜下來,安德魯子爵盯著巴德看了很久,才突然扯動嘴角,慢慢把手杖放了下來:“真沒想到,你現在倒有人性了,這算什麽?看破了人生?”

“人性……我一直都有,”巴德慢慢閉上了眼睛,“只不過……我一度以為那個偉大的事業值得我把人性和底線一起拋掉……”

“任何需要拋棄人性和底線的事業都不配被稱作‘偉大’,那只是一幫瘋子在自我滿足和自我感動的幻覺中制造出來的集體狂歡,”安德魯子爵打斷了巴德的話,用的是高文在最近一期報紙上對邪教徒進行評論時寫下的句子,隨後他頓了頓,在巴德變得愕然和驚訝的視線中慢慢說道,“但這些現在都不重要了,你們的鬧劇以你們的自滅收場,而你……我不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