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92章 黎明的第一聲鐘響

在黑暗中。

星星點點微弱的人造燈火在黑暗的街巷中閃爍著。

日漸寒涼的夜風在建築物之間穿行,攜帶著陰溝角落裏的腐臭氣味吹過大街小巷,古老的建築物佇立在這個死寂而寒涼的夜幕中,星光從那亙古不變的天空灑下,灑在一座座屋頂、塔尖和城墻上,讓這些黑沉沉的事物在暗夜中顯露出了朦朧模糊的輪廓,而在那輪廓之間的夾縫裏,時不時便有人影一閃而過。

那些趁著星光一閃而過的人影帶著緊張而決絕的氣息,他們在黑暗中邁著略顯慌張的腳步,在鄰居、親朋、友人之間傳遞著一個需要壓低聲音的消息:“等著黎明的第一聲鐘響。”

裹著頭巾的皮匠布魯姆走在黑沉沉的街道上,淩晨時分的夜風中仿佛帶著惡意,讓他忍不住微微發抖——他不知道這抖動到底是因為恐懼還是因為亢奮,亦或者只是單純的寒冷,但他覺得自己胸膛中仿佛有一團火焰在燃燒,有了這團火焰,他就敢在這個時候離開房門,走上街頭。

教堂區的神官們發布的宵禁命令早已蕩然無存,在街道上巡邏的士兵和教廷騎士也統統不見了蹤影,外城區失去控制已經有數日之久,而一股原本隱藏在黑暗中的暗潮在這些日子裏漸漸上湧,如今終於到了它摧枯拉朽的時候。

黑沉沉的街道上出現了新的人影,皮匠的腳步略有遲疑,但他很快便分辨出那個身影是自己熟識的織補匠,兩個人的腳步迅速靠攏,他們在黑暗中看著對方臉上的表情,壓低聲音輕聲詢問:“等待鐘聲?”“等待鐘聲。”

一點晃動的火光從不遠處的街角移動出來,皮匠和織補匠立刻看向火光亮起的方向,他們看到了舉著火把的人——一名速來以膽大聞名的鐵匠走向他們,在鐵匠身後,是提著油燈的婦人,舉著草叉的農夫,還有拎著棍棒的學徒。

鐵匠把手中的火把交給皮匠:“不要遮遮掩掩,出了門就已經是死罪了。”

越來越多的人從家中走了出來,有的是工匠,有的是農夫,有的是學徒,這些瘦骨嶙峋的人就好像從地獄裏走出來一般,卻有火焰在他們每一個人的眼眶中跳動,他們在街道之間聚集著,而越來越多的火把和油燈則隨著人群的聚攏漸漸照亮了街頭巷尾,在那搖曳不定的火光中,是一雙雙仍然混沌,卻異常堅定的眼睛。

“等到鐘聲敲響的時候就行動。”“千萬記住,胳膊上綁著白色布帶的是朋友。”“城外的朋友呢?”“他們已經到了……”

沒有人能說的清消息最早是從誰開始流傳的,也沒有人說得清是誰在推動今晚的一切,但每個人都知道——他們已經吃掉了家中最後的一份食物,聚起了自己最後一分體力,他們或許活不過今晚,但只要明天的朝陽升起,每個人都將獲得自由。

皮匠布魯姆舉著火把,視線投向正西方向的城頭,在那黑沉沉的城墻上,一點火光正在閃動。

把守城門的士兵提著油燈緊張地看著城墻下的情況,在他身旁是另外兩名跟自己一樣緊張的士兵,而在他眼前,是城外廣袤的原野上黑壓壓的一片人群,以及人群中無數晃動的火光。

這些從盧安城附近村鎮,臨近城市,甚至從隔壁領地趕來的人在原野上聚集著,他們所傳來的騷動正越來越大聲,在這支隊伍後方,更多的人正在順著碎石道路趕來,火把的光芒在曠野上連綿延伸,仿佛一條燃燒著火焰的巨蛇般正逐漸困住這座屹立了數百年之久的教會之城。

而在曠野上,最醒目的便是那些站在人群前端,身穿厚重的白色鎧甲,肩扛巨錘,渾身縈繞著光輝的人。

那些是來自塞西爾的白騎士。

他們此刻代表的不是塞西爾的武裝力量,而是新的聖光秩序。

“開……開城門麽?”士兵戰戰兢兢地詢問著自己身旁的老兵,他摸著自己胳膊上系著的白色布帶,聲音中充滿恐懼,“他們會不會把我們也……”

老兵同樣沉浸在恐懼中,然而他知道事已至此別無選擇,早在神官們徹底關閉了教堂區的大門之後,這些被滯留在外城區和城墻上的士兵就已經等於被徹底拋棄,在失去教會撐腰之後,尚有腦子的士兵便主動放下刀劍,成了這場混亂的幫兇——或者說,這場義舉的盟友。

“開城門,”老兵說道,“讓塞西爾人進來,這座城的封鎖也就結束了。”

包覆著鐵皮的絞盤開始轉動,鎖鏈帶動著軸承發出吱吱嘎嘎的聲響,盧安城沉重的城門在關閉了數十日之後終於再度打開了,聚集在曠野上的人群看著那漸漸打開的城門,隨後無數雙眼睛的視線落在隊伍前方。

身穿沉重鎧甲的白騎士們率先向前邁出腳步,這些全身都覆蓋鋼鐵的人就仿佛夜幕中的燈塔般給了人們無盡的勇氣,龐大的隊伍動了起來,跟在白騎士身後湧向盧安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