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鐘萃說著,擡腿邁出門,剛步下石階,一轉身,就見到天子站在拐角處。

鐘萃心裏一緊,上前行禮:“臣妾見過陛下。”

鐘萃不知道剛才芩貴人的事有沒有被天子撞見,芩貴人出言無狀,以下犯上,她也沒有出手教訓,只是讓宮中各處不必在禮讓她而已,芩貴人得寵以來,仗著寵妃的身份,處處要爭第一,壓在其他嬪妃之上,宮中各處礙於她如今寵妃的身份,也都是緊著她,鐘萃發了話,也只是讓各處按規矩位份做事,跟以前一樣,只是不讓芩貴人再有優待了。

鐘萃自認是沒有做打壓,陰私的事,行的端做得正,但她一直在當今面前的形象都是溫柔可親的,鐘萃怕叫人誤會她表裏不一,主動說起了芩貴人登門的事:“芩貴人是為了想見母族的人,只是宮中有規矩,臣妾回絕了她。”

聞衍“嗯”了聲,目光卻意味不明的看了她幾眼:“德妃掌管宮務,若是有宮妃冒犯,德妃只管按規矩行事就行。”

聞衍想揪出鐘萃表裏不一的一面來,前兩月他不時就往綴霞宮走,也各種試探過了,借機讓她抄經書為太後祈福,三天要呈上一本經卷,足足幾十張大字,為祈福抄經書都是供奉上去的,又不是重大場合,聞衍故意為難,就是知道三天內根本抄不出來。

按聞衍想的,這經卷抄不出來,換做其他嬪妃,可能會讓身邊伺候的貼身宮人們跟著抄一些,以此來交差,或是字跡潦草,敷衍了事,只求把事情給解決了,這兩種情況雖是作弊,但也情有可原。

按他想的,鐘萃可能也是這樣行事,若是她分出一些來作弊,此事也不必追究,但若是她跟早前那良妃一樣,只寫上幾張,其他全數由宮人代筆,那他就抓到個現行,知道她欺上瞞下,表裏不一,對高太後不誠心。

三天後經卷送到禦前,聞衍把批閱的折子都推到後邊,親自檢查過每張大字,發現每張大字的字跡都一般無二,沒有潦草敷衍,也沒有叫人代筆,聞衍叫了人來過問才知道,原來德妃是連夜趕出來的,連著趕了兩日的夜,每夜綴霞宮的燈火都到天快亮才熄滅。

鐘萃夜裏要抄寫經卷,白日裏還要處理宮務,溫習書籍,連著幾日的消耗了精氣神,聞衍去綴霞宮都是強撐著接見的。

聞衍本來是想逼一逼,好讓鐘萃露出表裏不一的一面來,哪裏知道她寧願連夜抄寫經卷也不願意讓別人代筆,鐘萃損了精氣神,他心裏也很是懊惱。

再找德妃的把柄,聞衍不敢用逼的了,他命人在鐘萃出行的路上,安排了幾個宮婢把前朝大臣不滿皇帝接連搬下旨意的事情宣揚了一番,幾個說小話的宮婢被懲處,德妃十分氣憤,同綴霞宮的宮人提及時,言語對他格外維護。

聞衍聽了下邊宮人一五一十的回稟,記得最清楚的就是那句,“只要是陛下所做的決定,那一定是對的。”

落在聞衍耳畔,心潮澎湃。

自他做皇太子之日起,身邊的臣下、宮人雖人人都敬重他,但在涉及到事務時,總會有不同的意見來勸誡他,以他們的經驗做對的判斷,到他如今已是萬民之主,天下之主,卻仍有許多大臣對天子令百般阻撓,高呼三思。甚至連高太後其他方面也有不同的意見。

鐘萃是頭一個對他的政令全然信重的,半點沒有猶豫的。德妃言行合一,在提及天子的地方,沒有陽奉陰違,名不副實。

聞衍想著,莫非當日他聽到的,當真只是德妃想讓皇長子在他面前留下好印象,才會教導皇長子要對他這個父皇言語軟和,說好聽話?

聞衍總是覺得有些不對勁的地方,但仔細一想,這些解釋又合情合理,就連剛剛那芩貴人冒犯挑釁,言語無狀,德妃也沒有生氣,只是把芩貴人的優待給免了,前後態度有些微變化,但聞衍身為上位者,若有人敢如此在天子面前這般行事,只怕早就叫拖了下去,在聞衍看來,德妃還是太過仁善了些。這番態度些微變化,也能說得通的。

德妃性子倔,對他這個當天子的都再三頂撞過,怎麽可能丁點脾氣都沒有的?聞衍一時找不到德妃鐘氏言行不一的地方,如今會試再即,百官都忙於科舉,聞衍已經多日不曾踏足後宮了。

陛下雖說由她做主,但鐘萃卻沒應,擡眼看了看,又加了句:“臣妾跟芩貴人說了,要是芩貴人求了陛下恩典,自然可是面見母族親人。”

聞衍點點頭,原本想說:“這件事看你的意思…”在天子眼中,這算不得什麽大事,說到一半,聞衍突然頓住,把事情攬到身上:“此事你不用理會,芩貴人若是求到禦前來,朕允了就是。”

天子頭一次設身處地的站在別人的立場著想,他要是那芩貴人,若是德妃改口,落到芩貴人眼裏,只怕覺得德妃都不敢得罪了她的,會對德妃輕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