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夜已深,鐘萃在蕓香的伺候下上了床,蕓香替她捏了被角,看了眼鐘萃放在枕邊的書,勸了句:“姑娘可不許再看書了,進宮的時候王嬤嬤可是說過的,要奴婢看著你的,夜裏看書做針線都不好,傷眼,以後老了要受罪,見了風就要流淚的。”

蕓香雖然沒看過,但她聽話。鐘萃秀氣的打了個哈欠:“那叫迎風淚,你放心吧我不看,你出去的時候還要熄火呢,房裏這麽黑,我看不見的。”

蕓香想了想也是,朝她福了個禮:“姑娘,那奴婢先出去了,就在隔壁,姑娘有事喚我。”

鐘萃點點頭,隨著蕓香出門,房間的燭火熄了下來,鐘萃閉上眼,剛準備入睡,外邊蕓香一道驚呼傳來,房門“砰”的一聲被推開,鐘萃驀然起身,剛轉身,只見一道高大的人影大步走了過來,鐘萃還來不及動作,人已經到了跟前兒,高大的人影帶著泊泊氣勢,似攜著雷霆而來,帶來十足的壓迫感,他微微一個俯身就把鐘萃整個人籠罩在其中。

“你…”鐘萃還來不及出口,下顎被挑起,指腹上還帶著些繭子,刮在鐘萃臉上叫她有些微不適,他低下頭,借著從門外透來的些微光色,鐘萃只在門口的蕓香幾個身上看了一眼,他們焦急的想往裏沖卻又不敢垮進門,些微光色下,鐘萃看清了俯身下來的輪廓,心裏有了猜測:“陛下?”

聞衍卻沒放開他,他目光如鷹一般銳利,目光緊緊的在鐘萃臉上看過,不放過她臉上任何表情,鐘萃看不清,但他卻是瞧得十分清楚的。

在他的手指挑起後,鐘萃一張臉上不解又帶著委屈,尤其是那一雙眼眸,清澈透明,仿佛能一眼看透,裏邊的一舉一動都看得清清楚楚的,甚至叫聞衍都生出了兩分他此舉不妥的情緒來。

果然這滿後宮中,也只有鐘氏才當得起楚楚可憐了。聞衍放開了她,退後了一步,他方才攜雷霆而來的那幾分不經意泄露的怒火頓時收斂了起來,負手而立:“是朕。”

離了永安宮給後,聞衍心中的怒火並未熄滅。從新入宮的周常在,到入宮多年的,身為潛邸舊人的廢妃董氏,良妃,她們在面對他的時候皆是溫婉動人,一副全然對他信賴崇拜的模樣,處處為他,妥帖細致,聞衍也從不懷疑她們對他這份真心。

在天子眼中,後宮的嬪妃必然是全身心都是信賴、愛慕,托付於他的,她們的貪婪,表裏不一,全都是為了滿足自己的私欲,並非對他的心意有假,爭風吃醋的打壓她人,也同樣是滿足私欲,逞兇鬥毆,這是她們天然的性子,早前只是偽裝得好,同樣非是對他的心意有假,只是本性暴露而已。

不曾料到,她們伏低做小,溫柔小意,處處為他的表象皆是假的,嘴中說著只有朕,仿若朕是她們的命根,卻只是假情假心,只想利用他的恩寵爬到那中宮後位上去,為此不惜數載從不間斷的表露真心和孝順,如此算計,便是那戲子只怕都比不得。

聞衍心中越發惱怒,聞衍登基數年,所過之處皆是萬民朝拜,無人不是俯首帖耳,畢恭畢敬,滿心討好,她雖惱她們此等算計,但更覺失了顏面,仿若叫幾個後宮女子給嫌棄了一般,天子威儀顏面何等重要,這叫他如何忍得。朕莫非還比不得那一個後位?

何況,聞衍眼眸微眯,在這種越發惱怒之時他腦中便越是清明,彭範二位太傅自他年幼便教導他為君之道,恪守自持,教他要臨危不懼,泰然處之,聞衍想著這幾位嬪妃,她們或多或少都與這綴霞宮鐘氏有關。

周常在冒名頂替她的大字,董氏內務處的夾貨私帶,良妃的作弊經文,樣樣都有她牽扯在其中。

自她進宮,他後宮新進的嬪妃、太子府的舊人一一落馬,皆被拆穿真實面目,欺君罔上,滿口謊言。皆在欺騙於他!

良妃等人徒有其名,虛有其表,那這本就擅長楚楚可憐的鐘氏呢?她可也是朕看走了眼,還是如同前朝的蘇貴妃一般擅用這外表瞞天過海,心機深沉,連朕也同樣哄騙了去。或是她本就如同那蘇貴妃一般,使用手段揭穿她人,踏著別人,自此平步青雲?

他尚想著,鐘萃見他半晌沒有反應,摸索著拿了床頭的外衣披了,揭了被褥下床,她生得瘦小,在高大的聞衍面前盡數被他擋著,連看人都要仰著頭看他,鐘萃站了好一會,一陣冷風吹來,鐘萃身子抖了抖,忍不住伸出手在他衣擺輕輕拉了拉:“陛下?”

聞衍下意識扯出衣擺,又覺得自己反應過激,他堂堂天子,還怕一婦人不成?聞衍原本是對著鐘萃也有幾分牽連惱怒的,覺得若非是她,這後宮還如同從前一般風雨平靜,哪有連著有宮妃出事的,連累他也跟著操勞後宮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