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鐘萃醒的時候已經晌午了,蕓香幾個已經進來好幾回了,見她睡得正香,到底沒打擾她。

鐘萃似醒非醒的坐起來,枕邊還放著一本書。這是昨晚她跟陛下請教的那本幼學瓊林,講到天快亮時,鐘萃硬撐不住了,沒來得及說就倒下了。這還是鐘萃第一次一夜沒睡,她說是請教學問,其實心裏也害怕,陛下天子之威,要是發怒了該怎麽辦?好在陛下雖看著有些不怒自威的模樣,瞧著很是不悅,叫鐘萃心中忐忑得很,但到底信守承諾,拿著書一字一句的教他。

鐘萃讀書都是自學,再看注釋去理解句子的意思,但書上句子中還伴著許多的典故和詞匯,鐘萃要讀懂需要去翻閱其他的書籍配合著一起,進度就慢了許多,但陛下給她講就不同了,遇上那些典故和詞匯,他信手捏來,言語順暢的就往下講,全然不曾有過猶豫,仿佛再輕松不過,比在江陵侯府時請的夫子給她上課時還要遊刃有余,行雲流水,足以見得陛下心中才學之高。

他便是一板一眼的,靠在床頭,臉上不大耐煩,但一字一句被他沉聲念出來,那書上的知識便像活了一樣。鐘萃原本是想“拖”的,但真等陛下給她講課後,她卻完全聽入了迷,吸收著知識。

蕓香端著飯菜進了門,放桌上,高興的過來:“姑娘可算是醒了。”

鐘萃輕輕頷首,問她:“現在什麽時辰了?”她四處看了看,沒見到聞衍的身影,又小小的打了個哈欠:“陛下呢,什麽時候走的?”

“午時了,陛下天剛亮就走了。”蕓香說著,臉上還有些後怕。陛下歇在後宮可是大事,綴霞宮還是頭一回接天子,一眾人半宿都沒睡,只在房中靠著半眯了眯,天子出宮,按規矩嬪妃要攜宮人福禮恭送,不能恃寵而驕,但他們都跪一地了,卻沒見到鐘萃人,顧全幾個嚇得臉都白了,更何況陛下從房中出來時臉色著實難看。

鐘萃見她臉色,心頭一跳:“怎麽了?出什麽事了?”莫非是陛下不高興,發火了?

蕓香取了一旁架子上的衣裳過來,搖搖頭:“並無甚事,只陛下今日走前,叫我們不要打擾到姑娘了。”

他們沒見到鐘萃出來恭送,幾個人都嚇住了,正咬咬牙準備來請鐘萃趕快出去,聞衍板著臉從他們身邊走過,聞衍這副不悅的模樣綴霞宮還是頭一回見,嚇得腿彎直抖,卻不料陛下雖氣勢威嚴駭人,但卻不如預想一般大發雷霆,還交代了句叫他們不要去攪了小主安歇。陛下一走,顧全幾個跌坐在地上,宛若劫後余生一般。

鐘萃只聽她講,面前便浮現出陛下那副不悅的樣貌來,鐘萃見過他發怒的模樣,那副威嚴確實壓得人心驚不已,她點點頭,很是認同:“是吧,陛下就是很,很是威嚴。”鐘萃本想說兇的,但話到了口才想起這是陛下,誰敢去編排陛下的,可不是旁人,便把兇咽了下去,又想了個詞兒給換上。

蕓香伺候她穿好衣,端了熱水來給她洗漱了,等打理仔細,鐘萃這才坐上桌用午食。今日的午食倒是比平日豐盛,連菜色都超過了鐘萃才人的規格,多添了兩道菜。彩雲兩個去膳房提食盒的時候膳房給的,擺出來才知道,鐘萃又數了數:“確實多了兩道,是膳房那邊拿錯了食盒了吧,這應該是上邊美人常在們用的。”

蕓香先前去問過了:“彩雲說了,沒拿錯,這就是膳房給姑娘的。”蕓香還是個姑娘家,臉上頓時添了抹緋紅,湊在鐘萃耳邊說了句,弄得鐘萃也面紅耳赤起來,看著面前精致的飯食都不知該不該用了。

蕓香說的是,頭次侍寢的娘娘會被膳房特殊照顧一回。

別人不知道,但鐘萃是知道的。

她沒有侍寢。

他們只是一起讀了一夜的書。

蕓香不懂,但楊培身為陛下身邊的大總管,對昨夜陛下在綴霞宮的事也是一頭霧水,直到敬事房捧著冊子來問他程儀,楊培可不敢隨意開口,只能親自捧了冊子進去。

聞衍上午強撐著看了奏折,晌午後撐著身子正閉目小憩,楊培在旁邊欲言又止的,他沒有擡眼,聲音裏還帶著點沙啞:“有何事就說,扭扭捏捏的像什麽樣子。”

楊培“欸”了聲兒,一臉為難:“這不是敬事房那邊來人了麽,這上邊該怎麽寫…”敬事房冊子是專門用來登記嬪妃侍寢的,用來留根兒,也好憑著上邊的時辰推斷皇子女們的生辰吉時,幾朝都是如此沿用下來的。

說到後邊楊培不吭聲了,聞衍睜開眼,眼眸銳利的看了過來,說昨夜鐘才人並未侍寢,朕同她講了一夜的課?聞衍哪敢這樣說,傳出去豈不是叫人笑話,覺得他堂堂天子竟被一婦人左右,大好的夜裏竟做這等事,便是事實,又有幾人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