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夜裏,楊培引著宮人端了參湯來,行到禦前,楊培親手接了過來,穩穩當當的放到聞衍桌前。

聞衍就著喝了一口,問了句:“辦好了?”

楊培弓著身子,從窄袖裏遞出一卷紙,細著聲音回:“回陛下,查出來的宮婢名錄都在這裏了。”

聞衍下晌說要查犯上的宮婢,到夜裏楊培就查出來了。

聞衍從奏折中移開目光,放到那卷紙上,從楊培雙手上接了過來,緩緩展開。上邊仔細登基著以下犯上的宮婢名字和主子宮殿。聞衍擡眼一看,神色如晦,眼中看不出任何情緒,楊培不由得更低下了頭。

過了一時半刻,聞衍把紙扔下,簡簡單單說了兩個字:“很好。”

楊培卻瞬間聽出了其中的冷意。陛下登基快十載,威嚴越發深重,除了少時還帶著幾分少年人的鮮氣,隨著年長,越發叫人捉摸不透。楊培趕忙把掉到地上的紙撿起來,往上放時,不小心瞥見了打頭的宮殿。

太子府舊人在大封時都封了位份,除開被冊封為妃的薛淑妃和董賢妃,下邊還有幾位嬪娘娘,位份最低的不過是永安宮的良嬪娘娘,良嬪娘娘剛入太子府時不過是太子府侍妾,待陛下登基大封,冊封為貴人,前年按規矩,按年歷提拔永安宮良貴人為良嬪,居嬪末,入永安宮主宮。

陛下重規矩,貴人娘娘們的位份不會輕易更改,往上擢升除了宮規規定的年歷外,還得觀其品行。良嬪娘娘在人前溫良恭儉,謙遜禮讓,擅寫一手小字,文采不比賢妃娘娘差幾分,只為人溫柔,不愛與人爭長道短,誰不誇她幾句的。

除了良嬪娘娘的永安宮,往下還有禧嬪的瑤華宮等幾處。

聞衍今日心中著實有些惱怒,一則是馭下不嚴,宮妃只知玩樂,以致宮人敢肆意狂妄的在背後議論宮妃,二則這典故不過是啟蒙書中三字經中所講,便是入學的懵懂孩童也是該知道的,竟還有宮妃不知,由著宮人大肆宣揚出來當作笑料。

以往耳邊不時有文采斐然的字眼躍入耳中,現在卻覺得言過其實之感了。聞衍似笑非笑,往後一靠,腰間綴的環佩“叮咚”一聲,佩著個香囊流蘇。

香囊是良嬪親手縫制,除開香囊,還有鞋底,腰帶等,皆由良嬪一針一線縫制,挑的是他入眼的顏色,夜裏挑燈繡花,四季不停,從入太子府便做起。聞衍身為帝王,戴在他身上的物件都是經過再三檢查過的,良嬪送來的東西也不例外,會經由數道檢驗後才會戴在他身上,多年來,從不間斷,處處為他。

想到此,聞衍喟嘆一聲,為良嬪補全了理由。宮中在主子面前挑撥編排的小人不少見,良嬪入宮十年,小心謹慎,聞衍覺得,想來是良嬪為人太過溫和,以致下邊的宮人生出了二心,這也並非不能理解。至於才學不符之處,良嬪也從未自誇過文采,都是別人捧她,她只笑笑沒應,她出身低微,能練就一手叫聞衍也挑不出錯的小字已是勤加苦練的結果,倒是情有可原。

聞衍面色稍霽,擡了擡手:“傳下去,叫各宮加強約束宮人,朕不希望再次聽到這種犯上的話。”

楊培站在一步之遙弓了弓身,正要往後退,大著膽子多嘴問了句:“陛下,那綴霞宮處…”

綴霞宮妄受譏諷嘲笑,實在冤枉,但聞衍俊眉一凝,冷笑了一聲,綴霞宮是受了嘲諷,但要是沒他們把這典故宣揚出來,又豈會惹得後邊的事出來,他這小半年忙於前朝,處置後宮相幹的事,次次都與這鐘萃有關,他沒有責罰她沒管束好宮人已是開恩,還想賞賜安撫她不成?

聞衍雖然為良嬪補足了理由,但心裏到底對這表裏不一之處存了幾分疙瘩,他壓了壓嘴角,一錘定音:“功過相抵,不必再提。”

楊培彎腰退了出去。

後宮很快便嚴禁起來,禁在外交頭接耳,胡亂編排,薛淑妃還特意召見了宮中的妃嬪,連還未侍寢的綴霞宮都通知了的。

蕓香伺候鐘萃,換了一身水藍的紗裙,頭上隨意的鬢了兩支色淡的絨花,她拿了翠玉簪要往鐘萃頭上戴,被鐘萃攔下了:“就這樣就好。”

蕓香在她素凈的烏發上看過,烏發半挽,兩朵絨花只堪堪遮了一個鬢,顯得有些空,他們姑娘天生容貌惹人憐愛,其實不適合往頭上身上艷了的抹,但蕓香進宮的時候府上給她交代了,說要給姑娘好好打扮,把她的容貌往秀氣,往大方的壓。姑娘越是穿得素淡,她的整個氣質就越發顯得纖細柔弱。

當今喜歡的是端莊大方的模樣。連三姑娘當時進宮選秀都是往這樣打扮的。

她遲疑起來:“可、可是這樣就不夠清秀了。”

鐘萃朝她一笑:“這樣就足夠了,聽我的吧。”

薛淑妃的玉芙宮不是這麽好進的,在身上打扮濃重了才會後悔。她擡了擡腕,輕輕別了別耳邊的發,率先提了裙擺朝外走:“走吧。”綴霞宮離太遠了,過去到玉芙宮要走小兩刻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