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暮色漸沉,整個崔府如蒙了一層寒霜,大夫人和二夫人那邊聽聞了消息,紛紛拘束自己的兒女不要外出,擔心觸了黴頭。

自打程嬌兒成了崔奕的通房後,二夫人就對她恨之入骨,早先還當崔奕是真心想提拔自己的兒子,如今瞧著,原來崔奕把崔朔攆走,是因為程嬌兒這個禍害。

“到底是個狐媚子,把一家子男人勾引得團團轉,哼,也好,讓老太太去治她。”二夫人捏著袖子罵了幾句才解氣,韓嬤嬤在一旁半聲不吭。

正德院一共十來個婆子丫頭,簇擁著老太太,舉著火把來到了清暉園。

清暉園靜謐如斯,暮色沉沉如雲霧一般籠罩上下,唯有門口那一盞暈黃的瓦蓋燈,仿佛在黑夜裏撕開一道亮光。

老太太灰漆漆的眸子冷冷注視著那一抹光亮,眼底漸漸蓄起濃濃陰鷙。

德全聽到動靜,領著人笑眯眯迎來了門口。

“喲,怎麽驚動了您呢?”

老太太冷掃了一眼地面,地上幹幹凈凈的,還殘留著水珠兒,空氣裏卻縈繞著一股血腥氣,時刻提醒著她剛剛這裏發生了什麽,她唇角勾出一抹極冷的笑容,寒聲問道,

“不知道老身能不能進這清暉園?”

“那自然是能進的,您請。”德全笑著打了個手勢。

老太太緩緩入內,目光犀利掃了清暉園小廝一眼,仿佛在尋找誰是陳佑。

最後看到一個相貌清秀,神色冰冷,有著一股漠視之色的少年,才定定望了他少許。

那神情,老太太很熟悉,像極了崔奕少時。

“是你殺的人?”她眸光陰冷入刀。

陳佑平靜行禮,“是她們觸犯了家規。”

“哼!”

老太太怒極,在德全的引領下,入了書房西側的待客室。

她拄著拐杖一坐下,便冷聲吩咐,

“去把程嬌兒叫過來。”

德全雖有心攔,卻沒有攔的理由,他深深看了一眼門口的陳佑,朝他擺了擺手。

陳佑將程嬌兒叫了來。

程嬌兒換了一件素色的杭綢薄褙,被絮兒攙扶著,緩緩踏入待客室,跪在地上給老太太行禮,

“奴婢給老太太請安。”

老太太並沒有立即吭聲,而是狠狠瞪了程嬌兒許久,面前這個賤丫頭著實太可惡了,居然敢對崔緒動手,膽大包天!

她不想跟程嬌兒說話,只是將凜冽的目光朝德全投去,

“她以下犯上,是死罪,我要帶走她,你可有話說?”

德全面色平靜回道,“老太太,其一,她是侯爺的人,還得侯爺回來做主,第二,是二老爺想侵犯她在先,嬌兒為了自保,不算過錯。”

“放肆,她不過是一個奴婢而已,有資格自保?”老太太面色鐵青。

德全輕輕一笑,從容回道,“她可不是一般的奴婢,她是侯爺的嬌妾,她之所以動手,是為了保全侯爺的體面,保全崔家的體面,您身為崔家老夫人,得明白這裏頭的輕重!”

老太太神色一變,好狡猾的老東西,把這上升到了崔奕和崔緒之間的矛盾。

這麽一說,仿佛能給程嬌兒脫罪。

“好啊,真不錯。那我就在這裏等崔奕回來,看他怎麽說。”

德全並不著急,反而叫人給老太太上茶。

老太太慢條斯理喝著茶,任由程嬌兒跪著,程嬌兒膝蓋疼得發酸。

不多時,廊下傳來沉穩的腳步聲,緊接著一道俊挺巍峨的身影出現在了門口。

崔奕穿著寬大莊重的官服,眸色深沉,如冬日裏凜冽的寒風。

老太太對上他那雙深若寒潭的眸子,心下微微一緊,下意識緊了緊袖子。

這麽多年,崔奕這個崔家嫡子,給她的震懾力非同小可。

隨著那沉穩腳步踏入,涼風被裹挾入內,程嬌兒打了個寒顫。

崔奕並沒有理會老太太,而是先伸出手,親自將程嬌兒給扶了起來。

“嬌兒。”

“侯爺!”

程嬌兒楚楚可憐拽著他的袖子,一雙水杏眼布滿了水光,濕漉漉望著他,

崔奕心下募的一軟,眸底似冰雪交融,輕聲安撫她,“沒事。”隨後將她往身後一帶,徹底護在後面。

“您這麽晚了,怎麽來了這裏。”他稍稍行了禮。

老太太將他剛剛那番動作看在眼裏,怒在心裏,皮笑肉不笑道,

“奕兒,你好歹也是當今宰相,乃百官之表率,私下卻將一個通房慣得無法無天,成何體統?你就不怕禦史狀告?”

崔奕神色波瀾不驚,“我未曾娶妻,身邊只她一人伺候,自是如珠似玉疼著,何錯之有?”

“那她以下犯上,你也護著?你就不擔心明日有禦史彈劾,說你縱容自己的通房毆打自己的親哥哥?”老太太眼若寒刀。

崔奕聽了這話,反而笑了起來,那抹笑極輕,滲著一股涼寒,“您這話傳出去,也不怕被人笑話,我那好兄長如何就被一個通房給打了?偏偏還打不過,這不是圖增笑柄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