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親戚的侄兒?

姜家從祖父起便一脈單傳,姜含元沒有直系叔伯。至於沾親帶故的,早年隨姜祖望沉寂於雁門,早就斷絕消息再無往來。

雲落城那邊,也沒這樣的親戚。

見女將軍面露迷惘之色,楊虎點頭:“若沒有這樣的人,如今正有戰事,跑到這種地方來,還信口開河,必定有詐。我再去審審!”他轉身要走,姜含元道:“我去瞧瞧吧。”

既然指名道姓說來投奔自己,或許真是什麽她不知道的遠親也有可能。細作想來也不至於這麽蠢。

糧倉先前付之一炬,如今暫時設在城內早先一處用作屯兵的石頭堡裏。姜含元走了堡內,看見很多士兵來來去去,忙著往裏搬運糧草。蕭禮先也在,正與魏軍負責押送糧草來的一個段姓裨將在忙碌著。

見她來了,二人立刻上前見禮。

蕭禮先對她的態度是畢恭畢敬,見過了禮,又道:“方才聽段將軍講,陳刺史也答應了姜大將軍,會想法子另外籌措一萬石糧出來,以助我父子渡過今冬難關。我代父王,還有八部下的子民,謝過大將軍,謝過長寧將軍,還有陳刺史!”

蕭禮先面帶喜色,感激之情,溢於言表。

他口中的陳姓刺史便是如今的並州刺史陳衡。姜含元與其人素無往來,也未見過面,但知道此人,生平的經歷和她的父親有些相像,都是出身於高門世家,後來出京,便再也沒回,多年以來,長期沉寂於邊地。

這陳衡如今掌的並州,是大魏在北方經營了多年的重要糧倉,雁門邊軍的糧草供應,大部分便都來自並州。陳衡既如此答應了,想必糧食很快就能到位。

姜含元含笑也說好,和蕭禮先應答了兩句,轉向段裨將,問他在路上的情況。那人笑著應道:“多謝將軍關心。一路軍隊持護,阻礙也都被前頭的周將軍他們給拔除了,平安無事——”

正說著,遠處的一個角落裏忽然發出一陣砰砰的聲音,仿佛有人正在撞墻,接著,又傳出一道含含糊糊的嗚嗚之聲。

姜含元轉頭看了一眼,段裨將想了起來,忙道:“方才末將和楊小將軍提了一句,路上捉了一個跟在後頭的小叫花子,自稱是將軍親戚的侄兒,但末將看著,實在不像,倒像是細作。方才事忙,到了就把人安置在了這裏。將軍您來瞧瞧!”親自領姜含元過去,命守門的開鎖,推開了門。

姜含元朝裏望了一眼。

裏頭是個小雜物間,關著一個少年。果然如段裨將所言,衣衫襤褸,狀若乞兒,臉和手腳布滿臟汙,也不知多久沒有洗過了。

他的嘴裏堵著口塞,雙手被捆在身後,正擡著腳,在用力地踢著被反鎖的門,神情顯得極是憤怒。見門開了,擡起頭,雙目圓睜,嘴裏又嗚嗚了兩聲,似在咒罵,忽然對上姜含元向他投去的目光,定住,安靜了下來。

這乞兒的臉實在太臟,雜間又沒有窗戶,光線昏暗,姜含元起初沒看清,只覺眼熟,還在尋思著到底哪裏見過,陪在一旁的段裨將便誤會了,臉色登時一沉,指著少年喝道:“你還不服?當著將軍的面,也敢罵人?我就知道,將軍哪裏來的你這樣的親戚侄兒!你定是細作,再不招,拉出去砍了!”

“等一下!”

姜含元對上少年那雙滴溜溜亂轉的眼睛,突然,想到了一個人。

說是震驚萬分,也毫不為過。

面前的這個少年,竟是少帝束戩!

“陛——”

她下意識地脫口而出,見他朝著自己拼命搖頭,口裏又嗚嗚地叫,一頓,明白了過來,閉了口,疾步入內,拔出堵住他嘴的口塞,又急忙替他解了繩索,見他腕上已是留了一圈被麻繩捆得發青的瘀痕。

束戩得了自由,便自己揉了揉發麻的手腕,盯了一眼段裨將。

段裨將一下傻了眼。

將軍雖沒說什麽,但這架勢,很顯然,眼前的這個少年應當確實是她親戚。

剛開始他要將這少年捆了堵住嘴上路,少年也反抗了幾下,隨後大約知道反抗無用,也就接受了,老老實實,沒再給他惹過什麽麻煩。

此刻,他見這少年目光陰沉地盯著自己,神色不善,突然間仿佛換了個人似的,竟帶咄咄逼人之態,心裏忽然發毛,慌忙對姜含元解釋:“將軍恕罪!末將有眼無珠。只是這批糧草重要,末將怕他萬一包藏禍心,是沖著糧草來的,為防萬一,迫不得已,路上才將他捆了塞上口塞,末將絕非有意冒犯……”

姜含元安慰了無妨,望向束戩。

他的臉上立刻露出笑容,大度地朝著段裨將拂了拂手:“罷了,不知者不罪。這裏沒你事了,下去!”

段裨將聽得莫名其妙,只覺這少年在見到了長寧將軍後,舉止說話,無不怪異,一時不知該如何應對,便望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