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午後,張寶隔門,傳進來一句話,樊將軍外出遊玩了。

束慎徽笑著說了句:“不容易。總算他應該是想明白了。”

他說這話的時候,二人正在窗畔,向著滿窗的湖光山色,姜含元坐在他的腿上,他在手把手地帶著她寫字。大白天的,他的身上披件薄薄的白絹中衣,衣帶不系。她是青竹輕羅夏衫,長發未理。二人樣貌不整。原來接連幾日未曾外出,只是膩在一塊兒,日夜不分,索性就連穿衣也省去了。

姜含元聽到樊敬終於出去遊玩了,不是鎮日守在這裏只等著自己,方松了口氣,心裏忽然又覺頗是對不住他,便猶如自己背叛了他們的信任。執筆的手停了一停。

“想什麽呐?”他立刻就覺察到了她的失神,微微欺身向她,胸輕輕貼於她背,張嘴,親昵地含住她的耳垂,問她。

姜含元怕癢,躲了躲,避開他嘴。他仿佛窺到了她的心思,低聲笑道,“你莫管樊敬。我體恤他不易,長途跋涉日夜兼程早早地來接你,豈會慢待於他。說不定等你要走,他反而不想走了。”

姜含元不解,扭頭,“你何意?”他只笑而不語,低頭輕輕嗅了嗅她的發香,親吻她的脖頸,沿著背下來,被她衣領擋住了,他就拿牙齒叼著,將那衣領從她肩上扯落,露出了大半的背,再沿她背上的那道傷痕,細細啄吻下去。

姜含元如何還能寫字,手一抖,筆鋒都不知道歪到哪裏去了——又實是這幾日日夜顛倒,兩人也才睡醒沒多久,她不想他又這麽糾纏自己。便命他走開,不用他這樣教她寫字。

方才本來也是他非要她這樣坐他腿上的。他再挨著她搗亂,莫說寫字,怕是等下又要轉到榻上去了。

她以為他會繼續無賴,不料對峙片刻後,他嘆了口氣,竟真的老老實實地撒開了她,轉到窗畔的一張榻上,斜靠上去,變得安靜。

姜含元擺脫了人,舒口氣,拉好衣裳,自顧繼續習字。

這幾天除了那種事,他教她寫字,也成了兩人的一個樂趣。不得不說,雖則十次裏有七八次,到了最後,免不了要把那字給寫到床榻上去,但經他指點,姜含元確實覺得自己如同開了竅,每回執筆,都覺於筆法似有新的領悟,勁頭也就更大。

她起先以為他是疲了才會如此聽話,正求之不得,但再片刻後,漸漸覺他仿佛不對。雖然閉目靜臥,情緒卻好似有些低落。她感覺得出來。

她看了幾次,疑心他惱自己方才拒他。

男人竟也如此小氣,未免令她感到好笑,又覺幾分無奈,正想放下筆過去哄哄,這時門外又傳來張寶的通傳之聲,道錢塘郡守和縣令來了,被劉向的人攔在山麓口,那些人詢問,是否攝政王殿下已經到了,若是到了,請求拜見。

束慎徽立刻睜眸,下榻走到窗邊,探身朝外望了一眼。此處視野絕佳,山麓下的景象,一覽無遺。果然,遠遠看見那裏來了大隊的人馬,幾個身著官服的人站在山麓口,正張望著行宮的方向。

他縮了回來。

這趟他提早到來,雖是微服,當地官民毫不知情,但先是一向深居不出的莊太妃來此住了兩日,接著這幾天,行宮有人頻繁進出,本地縣令自然也是有所耳聞,懷疑攝政王是否提早到來微服私訪。他自己不敢貿然闖來,便將消息送到上司那裏,郡守聞訊,昨晚連夜趕赴而至,今日一道前來,試著叩問宮門。

束慎徽皺了皺眉,給姜含元披了件衣裳,自己走了出去,打開門道:“叫人都回去。就說我不在,去了江都,下月一路南下,到時再到錢塘。”

張寶見他衣衫不整,眼睛都不敢往裏多瞧一眼,躬身應是,轉身一溜煙地跑了。

被這樣一打岔,姜含元也沒心情寫字了,見他走了回來,仿佛有點不高興,知他不願被人打擾,便哄他:“你躺下,我剝菱角給你吃。”

時令雖才初夏,但江南已有鮮菱上市,只是量少稀見罷了。和盛夏多粉肉的黑菱相比,當季鮮菱紅殼,剝開後,肉甜嫩多汁,別有口感。

他依言,躺了下去。姜含元果然坐到他的身旁,剝了一顆,送到他的嘴邊,喂給他吃。才吃了兩顆,隨風傳來了山麓口方向的一陣嘈雜聲。見他又皺了皺眉,她便起身,正要過去關窗,忽然手被他一把抓住,回頭,見他從榻上一躍而起,“我們換個清凈地方!”

姜含元一怔。聽他又道,“此處是別想安生了,我帶你去湖上遊玩。正好你來,都沒領你出去玩過。”說完連聲催她穿衣,自己又出去,叫來了人,吩咐去準備船只。

這幾天,外面雖湖光山色美不勝收,但兩人卻寸步未出,一直身在行宮。他這說來就來,忽然興致勃勃,姜含元也就隨他了。二人很快穿衣整理完畢,仆婢也準備好了外出遊湖要攜的一應物什。他領著姜含元從行宮後門的一條便道下去,走到底,直通湖面,水邊停了一艘畫舫。兩人上去,劉向帶了幾人同行,舟夫起槳,畫舫徐徐離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