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只因一只蘭草螞蚱,眼看兩人的言語之間便要展露最為鋒利的棱角,卻又被她這一抱給輕輕按下。

放涼的湯藥被柳絮再熱了一遭,戚寸心盯著謝緲喝過藥,兩人又在床畔的案幾上吃了頓清淡的午膳。

謝緲沒什麽胃口,只用了小半碗粥,躺下不一會兒便睡著了,戚寸心在一旁吃飯,又時不時地擡頭看他。

待柳絮等人輕手輕腳地進殿來將桌上的碗筷收走,戚寸心去找了櫃子裏的藥膏來,才在床沿坐下,指腹僅僅才觸碰到他的手掌,還未來得及解開他沾血的布條,他的指節卻驟然屈起,一下攥住她的手。

戚寸心拍了一下他的手背,“松開。”

少年睜開眼睛,還有點迷茫,看清她手裏的瓷瓶與竹片,他的手指才後知後覺地松懈了些。

戚寸心一點一點地替他褪下細布,抓著他的手腕,將竹片上的藥膏小心翼翼地塗在他的傷口上。

少年睡眼惺忪,乖乖地由她抓著自己手腕,直到她稍稍低頭,鼓起臉頰輕輕地吹了吹,他的眼睫忍不住眨了一下,修長無暇的手指也隨之蜷縮。

“怎麽了?”戚寸心擡頭望向他。

他似乎疲於開口,只是搖了搖頭。

戚寸心將藥瓶和竹片都放到一旁,又戳了一下他的肩膀,“你往裏面去一點。”

陽光散漫的春日午後,

窗欞合上,內殿裏便只剩一片晦暗的光線,謝緲看著戚寸心脫了鞋子就鉆進被子裏來,但她忘了摘下發間的步搖,金質流蘇纏著她的一縷發勾在了幔帳上,她疼得“嘶”了一聲。

戚寸心聽到極輕的一聲笑,她一擡頭,就看見身側的少年那會兒還冰冷無波的一雙眼睛此刻卻彎起了些極淺的弧度。

“別動。”

或是尚在病中,他清泠的嗓音添了幾分啞。

戚寸心抿著唇不動了,看他伸出沒受傷的那只手到她身後去,她沒回頭,只能聽見流蘇在他指間碰撞叮鈴的聲音。

他們是這樣近。

她幾乎可以看清他眼瞳剔透的色澤,鼻間滿是他身上甘冽的香。

他單手替她解流蘇與紗幔的勾纏也許有點難,此刻他的神情是很認真的,而她愣愣地望著他冷白的面龐,鼻尖被他的一縷烏發蹭得有點癢,她沒忍住,下意識低頭打了個噴嚏。

這一動,又牽扯著她的頭皮一痛,再擡頭的刹那,她的鼻尖輕輕擦過他的嘴唇。

戚寸心一下呆住,呼吸都下意識地凝滯了。

謝緲也是一頓,他微垂眼簾看向她,好似短暫擦過的輕微癢意仍在,片刻後,他卻又繼續替她去解纏住的那一縷長發。

戚寸心錯開視線,她的那一縷發也終於被他解開,他又將她發髻間的步搖摘下來,她才伸手去接,“給我……”

但下一瞬,她的聲音戛然而止。

冷香襲近,少年眉眼明凈,蒼白的面容卻微染薄紅,他的吻來得毫無預兆,柔軟微涼的觸感輕貼她的唇,生澀又純情。

當他輕輕松開她,鴉羽一般的眼睫微垂著,如此相近的氣息拂面,他的目光停在她的嘴唇。

半晌擡眼,他對上她的眼睛。

她有點傻呆呆的,臉頰都紅透了。

他一只手捂住她的眼睛,另一手卻攬住她的腰將她抱進懷裏,下頜抵在她的發頂,他閉起眼睛,眼睫卻仍有些細微的顫動,“睡覺。”

他的聲音聽起來似乎仍是沉靜的,只不過靜謐的內殿裏,他也能聽見自己的呼吸是亂的。

戚寸心睜著一雙眼睛,在他懷裏動也不動。

“不睡嗎?”

他的聲音忽然響起。

“……睡。”

她囁喏了一聲,隔了一會兒,她伸手抱住他的腰。

少年的耳廓早已無聲燙紅,他閉著眼睛,唇角輕彎。

滿室靜謐,床榻上相擁的兩人不知何時先後睡去,這一覺,竟至天色暗淡時分才被窗外忽來的傾盆大雨喚醒。

戚寸心最先睜開眼睛。

滿耳是窗外淋漓的雨聲,而她在一個人的懷裏,或因做了一個混沌不清的夢,她的腦子有些發沉,心緒也不寧靜。

適時,殿外忽有敲門聲響,是柳絮的聲音:“殿下,徐大人來了。”

戚寸心一擡頭,正好看見謝緲睜開眼睛。

“娘子。”

他的嗓音裏還帶著幾分未醒的睡意,“你可以去見賀久了。”

盛大的雨幕之間,天色已經黑得徹底,謝緲一襲雪白的常服,系在纖細腰身的紅色絲絳隨風而蕩,他牽著戚寸心的手踏出殿門,便接了柳絮遞來的紙傘,走下階去。

“人抓住了?”

他的嗓音沾了潮濕的水霧,仿佛被浸潤得更為冷沁。

“還沒有,徐世子的人和滌神鄉的顧副鄉使都去追了。”徐允嘉踩著雨水,一邊往前走,一邊答道。

戚寸心起初還是一頭霧水,並不明白他們在打什麽啞謎,可為什麽謝緲昨日不去找小九,偏偏要等到今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