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第2/3頁)

丹玉憋了會兒,忍不住開口,“小郡王,臣聽說,您將鉤霜留給郡王妃了?”

名劍鉤霜,纖薄如柳葉,削鐵如塵泥。

那本是郡王的師父送予他的寶物。

謝緲輕應一聲。

“以往您可是從不離身的……”丹玉的聲音小下去,僅僅只是一個多月的時間,小郡王不但自己定了門親事,娶了一位郡王妃,竟還將自己隨身的鉤霜也送了出去。

“她是我妻子,”

謝緲隨手拿起剪刀剪去過長的燭芯,火焰在冰冷的金剪間跳躍閃爍,照著他的側臉時明時暗,映出他眼底幾分玩味似的笑意,“有什麽是我不能給她的?”

他的聲音很輕,側過臉時,他的目光落在窗外,羽毛銀白的鳥被人放飛,雙翅拍打著,很快消失在茫茫雨幕。

他的手指觸摸著腕骨上的銀鈴鐺,裏面有一只蠱蟲本能地蜷縮起身體。

入夜時分傾瀉而來的一場雨,已將院子裏磚縫間殘留的血跡沖刷幹凈,穿了一身殷紅衣裙的姑娘已在廊上呆坐許久。

她再按那透明的圓珠,纖薄的劍刃便收了回去,此時只余一截白玉劍柄被她擱在廊椅上。

她就那麽怔怔地望著那劍柄,那看起來就像是一個腰飾。

夜半三更,她卻沒有絲毫睡意。

她想起第一次見到那劍柄,是在晴光樓顏娘的手裏。

顏娘和那幾個護院死後,小九對她說過,顏娘那幾日常佩在腰間的那截白玉,原是謝緲的東西。

她記得自己曾問過謝緲那白玉腰飾的事,那時他也點頭說過,那的確是他的東西。

她想起那個夜晚,她半夢半醒隱約察覺自己被一只手狠狠地扼住了喉嚨,她想起那個清晨她將醒未醒時聽到被一只手撥弄的水聲……

如果,那些本不是錯覺,

那麽在那夜扼住她喉嚨的是他,殺了顏娘和那些護院的,也是他。

戚寸心蜷縮著蹲在廊上,一只手緊緊地揪住衣襟,她在腦海裏無法克制地去想象,想象那個清晨她聽到的水聲,也許是他在沖洗滿是鮮血的雙手,也許是在擦拭那柄劍刃上殘留的血跡。

她渾身血液幾乎冷透,身體也無意識地出現細微的顫抖。

再度看向那白玉劍柄,

戚寸心臉色蒼白,唇上新紅的唇脂也早已被她抹了個幹凈,她的眼眶泛紅,渾身都是冷的。

他是故意的。

他知道她見過他的這枚白玉劍柄,所以才會在離開的時候,親手交給她這樣東西。

他就是要告訴她,

顏娘是死在他的手裏,而他也並非是她以為的模樣。

漫天綺麗的霞光裏,紅衣少年就在那道門外回抱她,下頜抵在她肩上對她說了這樣的話。

她終於明白他那句話隱含的深意。

他親手戳破謊言,又在離開的時候主動撕破偽裝,是要等她什麽樣的反應?

她又該如何反應?

後背一身冷汗,戚寸心本能地要去拽掉手腕上的銀珠手串,那顆鈴鐺早不會響了,可無論她怎麽用力,即便拿來剪刀,竟也還是鉸不斷纏在尾端的紅絲。

她驀地想起那日他替她戴上這手串時說過的話。

迎著拂面而來的濕冷水氣,戚寸心呆呆地坐在廊椅上,雨聲掩蓋不了外頭越來越嘈雜的聲響,仿佛這座城今夜沒有人可以安眠。

急促的敲門聲傳來,戚寸心才回過神。

她冒雨跑下去開門,一雙眼還什麽都沒看清,便有一只帶血的手撐在她的肩膀,推著她往門內去。

院門驟然合上,推她進門的人便倒在了雨地裏。

檐下昏暗的燈火映照出那人一張面容,戚寸心只看了一眼,便失聲喊,“姑母!”

她匆忙去將戚明貞扶起,卻看見她腰腹間已經被鮮血濡濕一片,她滿臉驚慌,“姑母,您這是怎麽了?”

她用盡力氣想要將戚明貞扶去廊上,卻被戚明貞按住手臂,她低頭便見戚明貞朝她搖頭。

戚明貞打量著她那一身殷紅的喜服,她向來嚴肅的面容上竟露出了最為溫柔的笑容,她點了點頭,勉強開口,“我好歹是瞧見了你穿這身衣服的樣子,真好看……”

“姑母……”戚寸心眼眶裏砸下來的眼淚混合著臉上的雨水滑下去,“姑母我這就去給您請大夫!”

“沒用了寸心,我傷得太重,”

戚明貞用力抓著她的手臂,朝她搖頭,“外面太亂,城外的難民殺了守門的官差,都湧進來了。”

“到底發生什麽事了姑母?”戚寸心將戚明貞緊緊地抱著,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戚明貞聞聲,卻只朝她笑。

“寸心,你可以回南黎了。”

她伸出手,滿掌傷口浸出的血沾在小侄女兒蒼白的面頰,她用手指擦了兩下,卻又沾了更多的血跡,她眼眶裏浸出淚來,卻被雨水淹沒,“回去,帶著你母親,我嫂嫂的骨灰,也帶著我的,回澧陽去,將你母親和我,都葬在你祖父和你父親的旁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