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生同衾,死同穴

沈青琢制定的戰略倒也不復雜, 三十六計之調虎離山計。

反叛軍以天門山為據點,占著易守難攻的天然地形優勢, 將守備軍和朝廷援軍耍得團團轉,那他們就必須設法打破這種優勢。

他語氣平穩地分析道:“我調查過反叛軍的兩個頭目,大當家的叫王束,土匪出身,也算子承父業。二當家的叫管栩文,其父早年是肅州下轄青縣的縣丞,因不肯與肅州一眾貪官同流合汙,被迫害至死。此後,管栩文輾轉流離,投奔了青龍山土匪頭子王束,成了反叛軍的智囊軍師。”

李鑫武接話道:“下官與反軍交戰過程中,明顯感覺敵方用兵戰術非同尋常土匪莽夫, 莫非——”

“你猜得不錯, 反軍背後的高人就是這位管軍師。”沈青琢走至懸掛的地圖前, “但這一次,我們要激怒王束, 讓他不管不顧地追著我們打, 再趁機反抄了他們的老巢。”

李鑫武沉聲回道:“我軍也試過強攻,但天門山上山之路設了諸多陷阱, 又有天河做天然屏障, 即便調虎離山, 也未必能順利攻上山去。”

“一條河罷了, 就算踏著將士屍身也能淌過去。”蕭慎冷冷開口道, “找到反軍防守最薄弱的突破口, 派善水者攜粗繩遊到對岸, 連夜搭橋過河。”

蕭慎是在戰場上廝殺慣了的將領,說一不二,大軍立即兵分兩路,設下埋伏。

由李鑫武率領兩萬兵馬,坐於陣前辱罵王束祖宗十八代,用詞不堪入耳,連帶著反軍三代也都問候了一遍。那王束性格急躁,占山為王已久,自比土皇帝,果然大怒,不聽勸告地率領大部隊出戰。

李總兵佯裝不敵,連連向南撤退,王束乘勝追擊,殊不知另一批精銳步兵已悄然偷襲上山,直指反軍老窩。

這是一場沒有懸念的戰爭,天門山寨子裏剩下的反軍數量不多,面對蕭慎指揮的突襲精兵,幾乎被殺得毫無反抗之力。

自綏西大戰後,蕭慎已很久沒有拿起刀來殺敵,正肆意殺得眼紅,腦海中忽然響起一道清雅溫柔的嗓音。

“反軍也是由百姓組成的,切記不可濫殺無辜。擒了管軍師,讓先生來與他談判。”

年輕帝王眸中鮮血染就的猩紅漸漸褪去,舉起滴滴答答的長刀,冷聲喝道:“棄械投降者,可免一死!”

一刻鐘後,沈青琢坐於案桌前,微微含笑:“管軍師,百聞不如一見。”

一身白衣的青年面色沉靜,盡管深陷敵軍包圍,卻依舊難掩一身清傲風骨。

“你是他們的頭兒?”管栩文不動聲色地打量著他

沈青琢笑道:“我說話可以算數。”

管栩文不疾不徐道:“王束帶走了大部隊,即便你們抄了這裏,他們還有別處可去。”

“我明白,所以我才來找軍師談判。”沈青琢笑容不變,“且不論這一寨子的老弱婦孺,跟隨你們的大部分都是平民百姓,有家有親人,難道軍師不為他們考慮麽?”

管栩文冷冷一笑,“這世道,即便不做反賊,最後也是被活活餓死。”

“看來天門山,消息有些閉塞。”沈青琢淡淡回道,“軍師可隨意派人下山打聽,肅州知州已伏法,朝廷派來大批糧食開倉賑災,災情已逐步得到控制。”

管栩文瞳孔微縮,語氣有些詫異:“羅丞已伏法?”

沈青琢微一頷首,“不僅羅丞,肅州所有涉及貪贓枉法的官員皆已落網。”

“所有?”管栩文嗤笑一聲,“那如今肅州官府,豈非成了空殼?”

“你說的沒錯。”沈青琢起身以示尊敬,“肅州貪官上下勾通,清廉者被迫害至死,雖然朝廷來晚了,但總歸還是讓貪官伏了法。”

管栩文語氣愈發嘲諷:“天下烏鴉一般黑,難道新上任的就會是什麽清廉父母官?”

沈青琢嘆息一聲:“自然有。這世道有貪官,也會有像令尊一樣的清官。”

管栩文的身體微微晃了晃,擡手撐住桌面,一時無言。

“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沈青琢繼續道,“但如今朝廷徹查了貪官,災民也能吃飽肚子,此時叛軍再和官兵打下去,受苦的還是百姓。管軍師志不在權勢,只是想讓老百姓過上好日子,對嗎?”

沉默半晌後,管栩文擡起眼眸,“空口無憑。”

沈青琢心知這是動搖了,直接亮明身份:“我乃當朝太傅,奉聖上之命徹查肅州貪腐案。今日,我鄭重允諾你,只要叛軍接受朝廷招安,朝廷不會傷你們一兵一馬,亦會給你們安排最好的歸宿。”

此時,門外的蕭慎已極為不耐煩,焦躁的神情如同一頭被叼去幼崽的野獸,死死按耐著破門而入的沖動。

“吱呀”一聲,房門自內打開,沈青琢踏出來,一時頭暈目眩,差點沒站穩。

“先生!”蕭慎一個箭步沖上前去,穩穩接住先生,“先生你怎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