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打上烙印

殿內一時陷入沉寂。

在這短暫的靜默中, 沈青琢不由回想起自己的過往人生。

自打父母去世後,他開始一個人的生活, 他有很多很多錢,但他再也沒有得到過愛。

他有時候會思考,自己將所有的精力都傾注到小徒弟身上,其實應當是在填補自己內心的空缺。

他將小徒弟當作家人,傾盡畢生所學教導,殫精竭慮謀劃篡位,親手將小徒弟送上王座,好像他終於找到了自己存在的價值。

至於得到尊敬與喜歡,對他來說已經是額外的回報了。

可如今,青年用這樣熱烈的目光注視著他,將全心全意的愛慕雙手捧至他面前,他又怎麽能不動容呢?

沈青琢有些失神地喚了一聲:“小七……”

“只要先生願意愛我, 我什麽都可以做……”蕭慎慢慢蹭到先生的腿邊, 臉貼著先生的膝蓋喃喃道。

沈青琢垂下眼眸, 望向腿側的青年。

年輕的帝王高大健碩,線條優越的側臉英俊淩厲, 但乖巧地趴在自己腿上時, 依舊像是尋求安慰的小狗狗。

心防悄然坍塌了一塊,他幾乎下意識伸出了手, 輕輕撫摸青年的發頂, “何時開始的?”

“嗯?”蕭慎蹭了蹭先生, “什麽?”

沈青琢耳根一熱, 卻故作鎮定地問道:“對先生的感情, 何時開始變了質?”

蕭慎怔了怔, 擡眸望向先生, “不知道……”

喜歡是何時開始變質的?

追根溯底,他竟然想不起來明確的界限。

或許是先生衣衫輕薄入了他的夢境時,或許是他第一次想著先生發泄出來時,或許是春蒐圍獵他誤以為先生受傷害怕到跪在地上哽咽時。

又或許是與先生食同席寢同榻,抵足而眠的那些日日夜夜,甚至再往前一點,冷宮中踏著月色而來的神仙,向他伸出了潔白如玉的手……

“你看,你自己都說不清。”沈青琢嘆息道,“小七,你還很年輕,往後會遇見很多不同的人,那時——”

“不會!”蕭慎語氣焦躁地打斷了他的話,“遇見再多的人,對我來說都是其他人,我永生永世只愛先生一人。”

沈青琢覺得這話孩子氣,一輩子那麽長,誰能保證只愛一個人,更何況永生永世呢?

但他沒有再否定小徒弟,只是回道:“再給先生一些時間,你自己也好好想清楚。”

蕭慎直勾勾地盯著他,半晌後才勉強應道:“好。”

“乖。”沈青琢摸了摸他的耳朵。

“那先生也要答應我,不會碰其他人。”蕭慎鄭重其事地要求道,“我可以等先生,但先生不可以喜歡別人。”

假如先生愛上別人,那他一定會控制不住發瘋。

沈青琢啞然失笑,隨即點頭:“先生答應你。”

事實上,若不是小徒弟強行來這一出,他從來都沒有考慮過兒女私情。

蕭慎不依不饒地追問道:“那府裏的兩個侍妾呢?”

沈青琢眉頭微挑:“這得靠你想辦法,讓你皇祖母收回懿旨啊。”

“這還要想什麽?”蕭慎俊臉一沉,“那老不死的東西,我——”

話說到一半,忽然想起是在先生面前,他及時止住了話頭,轉而問道:“先生打算何時拿戚氏開刀?”

他已經迫不及待了。

“快了。”沈青琢雙眸微斂,語氣冷了下去,“這些蛀蟲,死期將至。”

***

翌日早朝,兵部尚書王覃啟奏:“聖上,肅州叛亂愈演愈烈,肅州守備軍指揮使請求支援,還請聖上定奪。”

沈青琢不急不慢地問道:“敢問王大人,此次叛亂因何而起?”

“太傅有所不知,肅州一連兩載大旱,時逢災年,總有一些反賊趁亂鼓動百姓造反。”王覃嚴肅地回道,“反賊頭目乃土匪出身,肅州守備軍損失慘重,恐怕——”

沈青琢又問:“去年朝廷給肅州撥了大筆錢糧賑災,為何百姓還要造反?難道糧食都沒發到災民手裏?”

王覃一驚:“這……肅州的詳細情況,微臣不知。”

戶部侍郎胡全忍不住回道:“太傅有所不知,錢糧在運輸過程中均有損耗,而肅州災民數量眾多,朝廷撥的錢糧實在是杯水車薪啊!”

“不對啊,朝廷體恤肅州幹旱,相較其他州,歷來肅州上繳稅糧標準最低,秋糧都屯在官倉裏。”裴言蹊提出異議,“此時不開倉放糧,更待何時?”

“肅州大旱小旱不斷,每年都要數次開倉放糧,官倉早就空了。”胡全小心回道。

裴言蹊皺了皺眉:“說到官倉,肅州不是有捐監的傳統嗎?”

聖上開口問道:“什麽捐監?”

“聖上有所不知,捐監指的是通過捐糧即可獲得國子監生員的資格。”裴言蹊面向聖上,“本朝對各州的捐監名額有嚴格規定,但由於肅州頻繁幹旱,特奏請朝廷放開肅州的捐監名額。微臣粗略翻閱過名冊,光去年一年,肅州通過捐監的監生就有兩萬余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