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7章 往事

宅子看上去是再普通不過的民宅, 三面都是屋舍,剩下一面是通向外頭的門,小院中間種了一棵桂花樹。

許是季節到了, 桂花樹上面結滿了一串串小小黃黃的花, 微風拂過, 吹得桂花香味陣陣撲鼻。

羋陸入陣多次, 一見眼前情形便知曉他們這是又入了陣法。

只是不知道究竟入了什麽陣法。

斛律偃依然兩眼充血, 單手死死掐住悟德的脖子, 並且那只手越擡越高。

眼見悟德整張臉上血色全無,已是出氣多進氣少, 羋陸趕緊上前抓住斛律偃的手。

“你等等。”羋陸說, “我們先看看這裏是哪裏。”

然而斛律偃不為所動,盤旋在眼底的殺意瘋狂滾動, 從他身體裏溢出來的低氣壓幾乎讓周遭的氣溫都降了幾個度。

悟德的雙手無力垂下, 閉上眼睛, 連掙紮的力氣也消失殆盡。

“斛律偃!”羋陸臉色慘白,索性松開雙手, 轉而從後面抱住斛律偃的腰,“你這樣會掐死他的。”

羋陸連聲叫著斛律偃的名字。

直到悟德腦袋一歪, 當場昏厥過去, 斛律偃才被羋陸焦急的聲音慢慢喚回理智,他五指一松。

悟德砰的一聲摔到地上。

羋陸慌忙上前探了下悟德的氣息,發現悟德還有一絲微弱的氣息, 也不自覺地松了口氣。

回頭看向斛律偃, 只見斛律偃的表情格外難看, 身形僵硬地站在原地, 黢黑的眸子怔怔望著羋陸。

羋陸扶著悟德靠到桂花樹上, 隨後起身走到斛律偃身旁,小心翼翼地牽起斛律偃的手。

他的五指還沒扣上去,斛律偃便如夢初醒一般,狠狠扣住他的手。

斛律偃的身體在抖,手也在抖,仿佛在害怕什麽,又仿佛在壓抑和逃避著什麽。

過了一會兒,斛律偃開口說道:“剛剛那裏,是我小時候住過的地方。”

羋陸沉默地聽著,另一只手伸過去,覆蓋上斛律偃的手背。

但斛律偃只說了這麽一句,接著也沉默下來了。

根據斛律偃的話,羋陸大概猜到了方才斛律偃那麽激動的原因,滿春園裏被塵封的院落是斛律偃內心最不可碰的傷口。

而悟德不僅碰了那個傷口,還狠心地揭開了並未愈合的傷疤,露出底下血淋淋的傷口。

這麽想著,羋陸忽然聽見正對面的屋舍裏傳來些許動靜,裏面似乎有人,於是他問斛律偃:“我們要進去看看嗎?”

斛律偃不作回答。

羋陸也不催他,安靜地陪在他身邊。

半晌,斛律偃伸手把他摟進懷裏,臉也順勢埋進他的頸窩裏。

斛律偃抱得更緊,像是恨不得和他融為一體。

“羋陸,我好冷。”斛律偃在羋陸的頸窩裏悶聲悶氣地說。

羋陸反手抱住斛律偃,一只手輕輕撫摸著斛律偃的後背。

他不知道這樣做能否讓斛律偃好受一些,可他能做的事也只有這些。

斛律偃渾身都冷。

說來也是奇怪,陣法外天氣炎熱,陣法內陽光明媚,可這些東西和他都不沾邊,他好像墜入了一個冰窟裏,寒氣入骨。

他如此清晰地察覺到自己胸口破了一個大洞,黑漆漆的洞,怎麽都填不滿。

他只能用力、用力再用力地抱住羋陸,試圖用羋陸身體上的溫度填滿那個黑洞。

最後,他們還是踏進了屋舍。

屋裏的布置頗為簡單,除了桌椅櫃子外,中間鋪了一張毛茸茸的地毯,上面坐著兩個約莫七八歲的小孩,一男一女。

男孩和女孩面對面地坐著,他們之間放著一個半成品的風箏。

男孩拿著白紙,眉頭輕蹙,正在小心翼翼地糊著風箏。

女孩長得粉雕玉琢,腦袋上紮了兩個一翹一翹的羊角辮,也專心致志地看著男孩糊風箏。

可惜男孩手笨,糊了半天,不是沒把白紙粘牢就是不小心戳破了白紙。

女孩等了半天,起初還滿眼期待,後來就沒了耐心,她捏起拳頭氣鼓鼓地錘向男孩的肩膀:“翟鳳,你也太笨啦,糊個風箏都糊不好。”

“翟鳳?”羋陸驚訝地看了眼斛律偃,“他是翟鳳?”

斛律偃表情麻木地看著兩個小孩,許久才點了點頭。

羋陸仗著兩個小孩看不見他們,上前仔細瞅了瞅男孩的長相,果然在眉眼間看出了幾分熟悉的感覺。

翟鳳被錘了一拳頭也不惱,吸了吸鼻子,憨憨地笑了起來:“柳柳你別生氣,我就是手生,多糊幾次就好了。”

名叫柳柳的女孩重重地哼了一聲,抱起雙臂佯裝生氣:“你再糊不好,我就不讓你糊啦,我找爹爹去!”

翟鳳抹了抹額頭上的汗水,一邊繼續糊風箏一邊安慰柳柳:“快了快了。”

陣法裏的時間是錯亂的。

就像桂花開在八九月他們卻在糊二三月放的風箏一樣,不過片刻,時間已從白天走到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