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舉頭三尺有神明。

人多多少少都是對天道玄學有點敬畏心的,縱使不信鬼神,也總會對自己未來的氣運命數抱有些希翼,總會對因果報應心存些忌憚。

這也許就是誓言本身毫無約束力,卻仍有那麽多情人只願意山盟海誓的說些甜言蜜語,而不願意以自己的性命前途來對天發下毒誓的原因。

盡管自己還在遭人挾持,可樂之俞一點也不想在這種情況下讓秦知亦被逼著說這些詛咒晦氣的話。

寧遠承是寧家獨苗,是絕不可能跟個男人成親,斷了祖宗香火的。

雖然他可能會為了救樂之俞的命而違心許了誓言,但日後這件事就會成為橫在他心頭的一根刺,想起來就覺得屈辱難受,對樂之俞也會避之不及,有多遠離多遠的。

說不清是為了復國還是為了自己的私心,樂之俞就是不願意看見秦知亦從此疏遠他了。

“不行,不行!”

於是雲致雨的話音剛落,他就急的連聲拒絕,扭過頭看著雲致雨,眼睛裏還冒著水汽,像是要哭了的樣子。

“誰說我要跟他成親了?我一點都不喜歡他,不喜歡!你為什麽要逼他發誓?我跟你有仇嗎?你要這麽害我!”

雲致雨閱人無數,經歷豐富,又哪裏聽不出樂之俞口不對心,嘴裏的“不喜歡”根本就是“好喜歡”的意思,喜歡到連個不痛不癢的毒誓都舍不得要對方發的地步。

他頓時無語的送了個白眼給樂之俞。

情竇初開的孩子啊,你這是還沒吃過苦受過騙,沒見識到男人翻臉無情的速度有多快,讓他發個誓你就心疼了?我還沒讓他拔劍自刎,用他的命換你的命呢,到時你就知道他狠心舍棄你時的嘴臉有多醜陋了。

秦知亦目光沉沉,看著樂之俞因為著急慌亂而面色潮紅的樣子,忽而緩緩的垂下了劍尖,薄唇微啟,回答了雲致雨的問話。

“敢。”

他隨後擡手舉三指與額頭處,將雲致雨要求的那些毒誓內容全部照說了一遍,語氣沉靜,表情坦然,連半個字也沒有遺漏過,仿佛真是他自己誠心誠意的要對天起誓永不相負一樣。

樂之俞傻愣愣的呆住。

明知道秦知亦大概只是權益之計,不能當真,可他的那些話一旦進到了樂之俞的耳朵裏,就開始不由自主的往心裏鉆,成為了滋養那顆剛剛萌芽種子的養分,讓某些情感朝著不可控的方向越長越茂密了。

雲致雨也是稍怔了片刻。

雖說是男人的嘴騙人的鬼,可秦知亦說出的話就是擲地有聲,格外有信服力,莫說樂之俞,連他都差點要感動了。

可馬上他就感動不出來了。

秦知亦就在他分神的那一瞬間,用劍尖挑起腳下的琉璃瓦,疾如閃電般向他投擲了過去,正正好好的避開了樂之俞,狠狠擊中了雲致雨的右肩。

這力道著實厲害,打的雲致雨肩膀劇痛,身形搖晃,不由自主的松開了對樂之俞的禁錮,面色痛苦的弓起了背,連嘴角都溢出了鮮血來。

秦知亦手持長劍,躍身而起,氣勢淩厲如風,眼看就要撲至雲致雨的面前。

雲致雨心知自己不是秦知亦的對手,這回必敗,他對秦知亦逃犯的身份還未盡信,萬一這姓秦的其實是朝廷的人,那他可就要倒黴遭殃,被抓回去酷刑拷打,梟首示眾了。

“小俞,你保重。”

他只來得及說這最後一句話,便在秦知亦的劍尖即將刺過來時,發力運掌,猛的把樂之俞從陡峭的屋頂上給推了下去。

從小到大,樂之俞確實幻想過很多次,自己能像鳥兒一樣,在廣闊天空中暢意的飛翔,好好的享受下自由自在的快樂滋味兒。

沒想到如今幻想成真,這滋味兒他卻絲毫感覺不到美妙,只有巨大的恐慌和驚懼。

他像只折斷了翅膀的鳥一樣向下急速的墜落,腦子和耳朵裏轟鳴陣陣,什麽都顧不上想,窒息般的空白。

更要命的是,剛才雲致雨給他服下的藥似乎是開始起效了,從心底深處湧出了股莫名的熱潮,如海水上漲,洶湧澎湃的席卷了全身,讓他意識不清,眼前發昏,連呼吸都變的滾燙起來。

好熱,好難受啊!

掉下來的時間也許只過了瞬息,可樂之俞已經覺得像到了人生的盡頭一樣,心亂如麻,陷入了無窮的混亂與絕望裏。

今天出門一定是忘了看黃歷······

他閉上了眼睛,想象中的劇痛卻沒有到來,而是被人抓住了衣襟往上驟然提起,緊緊的貼進了一個溫暖又熟悉的懷抱裏。

“別怕。”有人在他的耳邊說道。

我,我不用死了?是有神仙救我了嗎,不對,我都還沒燒香祈求呢,神仙哪有這麽勤快······

劫後余生的喜悅和燥熱難捱的煎熬混雜在一起,讓樂之俞的腦子越發的昏昏沉沉了起來,他努力的睜開眼睛,終於是在模糊的視線裏看到了他想看的那張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