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秦知亦他們來的這個城,叫雁城。

雖然地方不大,位置卻是極好,不管是南來還是北往,上京還是出塞,都必須打從這兒過。

道路四通八達,自然也帶來了繁華和油水,在此處做官,雖然只是個芝麻大的縣太爺,卻能三五年間便輕松撈座金山,毫無疑問是許多人都夢寐以求的肥差。

而今日,便是縣太爺陳松五十歲的壽辰。

宴席在正午時分便已經開始,大門口舞獅鳴鞭,撒錢散福,外院則坐滿了來賀壽的賓客,觥籌交錯,談笑風生,實在是熱鬧非凡。

但壽星陳松的臉上,卻不見一絲喜慶之色。

他坐在內院私宴的首席上,眉頭緊蹙,表情焦灼,時不時的就要從椅子上站起來左右踱步,明顯是心事重重。

底下坐著的,都是他的親信故交,面對著滿桌的佳肴也不敢動筷,好半天,才有個師爺模樣的人實在看不過去,站起來勸了句。

“大人不必過於擔憂,想來報信的人很快就會來了,今天如此吉日良辰,您一定會喜上加喜的。”

“如今這世道,哪裏還敢奢求喜上加喜?”

陳松深嘆了口氣。

“若成,我以後難保要擔著被滅口的風險,若不成,我只怕馬上就要丟掉性命,喜事變喪事了。”

“大人何出此言?”

師爺道:“成與不成,那都是山賊做的孽,與您何幹?無憑無據,誰又能拿您怎麽樣?過個幾年,高升去別處,自然又是一身輕了。”

陳松不以為然的搖搖頭,卻也沒再說什麽,依舊是皺著眉頭坐立難安。

“大人!”

有差吏匆匆進來稟報。

“府台大人給您送壽禮來了。”

他口中的府台大人是陳松的女婿林卿文,多年前把女兒嫁給他時,他還只是個小小的舉子,算不得門當戶對的良配,但他卻是個有些本事的,慣會投機鉆營,一路官運亨通,如今四十不到的年紀,就已經坐上了府台的高位,便是改朝換代也沒有讓他遭殃,反而是越來越春風得意了,就連陳松這個雁城縣令的肥缺也是他替嶽父謀來的。

陳松自是把這個女婿當做了靠山,極為的看重,聽說是他送來了壽禮,一時心頭大悅,連緊蹙的眉頭也展開了,帶著笑問。

“前幾日不是已經送過一回了,怎麽又送了來?”

差役答道:“送禮來的人說,府台夫人新得了兩只極為稀罕的白孔雀,據說若是獻給長輩養著,有祈福長壽的好兆頭,大人過壽正好應景,所以就派人加急給您送過來了。”

“咱們大小姐真是純孝啊。”

師爺趕緊上杆子拍馬屁。

“大人得此孝女賢婿,定會福壽綿長,青雲直上的。”

這話說的陳松心裏更加的妥帖,暫時將煩心事放在一邊,坐了下來,舉起了酒杯。

“那就別辜負了我這孝順孩子的一番心意,快把孔雀放進來大家一同觀賞吧。”

“是。”

差役應聲而去,不多時便在眾人期待的目光中趕進來輛馬車停在庭院中央,一把掀開了蓋在車廂木籠上的黑布。

空氣猛然間就凝結住了。

陳松臉上的笑更是完全的僵硬,只有拿著杯子的手在劇烈的顫抖了起來,酒水傾灑而出,將他身上華麗的錦緞衣裳都給打濕了大片。

籠子裏哪有什麽稀罕的白孔雀,而是滿滿一車死狀淒慘的屍體,最上面的兩個正好臉是朝向外頭的,雖然七竅流血,臉色青灰,形容極為的可怖,但那熟悉的五官還是讓陳松一眼就認了出來。

那是他的好女婿林卿文和他昨夜派去郊外的心腹魯成。

而正當眾人瞠目結舌呆立著沒反應過來之時,庭院的大門和側門卻“砰”的一聲全都離奇關了起來。

師爺是個機靈的,見此情景大驚失色,跳起來喊道:“不好!有刺客!快保護大······”

他的話還沒說完,一支利箭已是破風而至,直直的穿入了他的咽喉,將他整個人都帶的往後翻倒在地。

院子裏的人頓時都陷入了驚慌失措,剛想四散而逃,卻迎面又撞上了新一輪的箭雨。

這些箭既尖銳力道又大,箭頭還淬了毒,陳松的護衛們幾乎是剛剛拔出刀來,就被一箭射翻,當場斃命。

從濟濟一堂到滿院死寂,仿佛只用了瞬息之間。

屋檐房梁上躍身而下幾個人,都是勁裝打扮,手持弓箭,迅速的站到了院子的四個角落,一臉警惕的到處張望,看樣子是在提防漏網之魚。

陳松已經是嚇的面無人色,靠著椅背抖成了篩子。

大門重又打開,從門外緩步走進來一個人,一襲黑衣,眉眼俊朗,目光冷冷淡淡的朝他望了過來。

“你就是此處的縣令?”

這話落在陳松的耳中,無異於催命符般駭人,他連滾帶爬的從首位跑出來,向著這人的方向,跪伏在庭院的空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