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他麻木地走出住院部大樓,麻木地叫了出租車,麻木地推開家門,最後麻木地坐在沙發上,給自己倒了一杯酒。

這是Kenn的文章見刊那天,沈方煜一個人在家裏自斟自酌喝剩下的酒。

江敘望著那鮮紅澄澈的液體看了很久,最後,還是一口都沒有喝。

他的心態不能崩,至少現在絕對不行。

這會兒再怎麽焦急再怎麽擔心也沒有用,他根本聯系不上沈方煜,他不能自己先亂了。

他得想著笑笑。

人的精神往往很容易誘發身上的疼痛,一直像連體嬰一樣纏著他的孕期腰骶痛在他瀕臨崩潰的情緒裏顯得格外清晰。

江敘知道他現在必須趕在疼痛愈發嚴重前趕緊入睡,不然等疼痛進一步加劇之後,愈演愈烈的疼痛就會和他的壞情緒一起陷入惡性循環。

但困意總是越想有的時候越難有。

他的手腳都很冷,像是穿著單衣行走在潮濕的寒冬,連骨頭都浸透了。

遲鈍的思緒停滯了許久,江敘突然想起來沈方煜那一次在高鐵上哄他睡覺的時候,他身上的香味起了很大的作用。

他把沈方煜的香水噴在床上,試圖能夠稍微緩和一下他的情緒

可是香水的味道不對。

不知道哪裏出了問題,明明很像,可就是不對。

那一點微妙的差別很不易察覺,可一旦發現了,就很難忽視其間的差距。

夜色籠罩著江敘,鴉羽般的眼睫在他眼下打出一片陰影。

半晌,他像是突然想起什麽似的徑直走到了客廳,望向了柔軟的沙發。

從那天他們接吻之後,沈方煜一直睡在沙發上,他走得急,沙發上的棉被還沒收。

如果是之前的江敘,他不會放任自己這麽做,可今天的江敘只是短暫地遲疑了半分鐘,就掀開沈方煜被子將自己裹了起來。

而他剛一閉上眼,就聞到了他想要的那個味道。

面色蒼白的江敘蜷縮著身體,在屈起的指節上咬出了牙印,如影隨形的疼痛仿佛撞上了一層結界,被擋在熟悉的氣息之外。

他突然覺得鼻子很酸,酸的他渾身的骨頭和血管好像都被腐蝕了。

就好像在沙漠上走了很久很久的旅人,見到了一汪月牙泉。

他的心在泉水的安撫下漸漸平靜下來,過於繁雜的思緒和瘋狂的情緒消耗帶來的疲倦感終於吞沒了他清醒的神智,隨著陷入夢境後外在意識的減弱,那些折磨人的疼痛終於淡下來。

可江敘依然緊緊地蹙著眉,陷在光怪陸離的夢境裏。

*

廢棄的車間附近,多輛警車包圍著一輛布滿泥點灰塵的舊車。

舊車的大門皆被敞開,車內空無一人,排爆人員確認情況之後,荷槍實彈的警官給停在遠處的一輛車打了個手勢。

沈方煜和紅頭發司機從車上下來,那位叼著雪茄的大塊頭警官沖沈方煜點了點頭,“難以置信,你竟然真的找到了這輛車,你給我打電話的時候,我還以為你是想說……你要放棄。”

“我很好奇你是怎麽做到的,”他語氣裏帶著幾分調侃:“真的是用兒童手機?”

“是,”沈方煜看了他一眼,“笨辦法。”

“笨辦法也是辦法,”警官笑了笑,“說說看?”

“沿著一個方向開下去,直到相對距離不再明顯變小,就換成垂直於它的方向。”

“聽起來很無趣。”警官道。

沈方煜不置可否。

“你的英文很好,”警官問:“你是M國人嗎?”

“不是,我是Z國人。”沈方煜不想再和這位異國的警官打交道,“請問我現在可以去車裏查看我的東西了嗎?”

“當然,”他望著沈方煜著急去車裏確認的背影,感慨了一句:“有耐心又聰明的Z國人,你應該考慮移民來到M國。”

沈方煜從車裏探出頭,不帶什麽感情地嘲諷了一句,“然後享受被槍抵在頭上的生活?”

見對話進行到這地步,警官聳了聳肩,沒再做聲。

倒是紅頭發的司機對沈方煜說了一句,“對不起。”他當時本來可以出聲提醒沈方煜他們的,可是當時劫匪就持槍頂在他腦後,他太害怕了,根本不敢開口。

“這不怪你。”沈方煜說。

紅頭發大叔停頓了一會兒,又道:“還有……謝謝你。”

雖然他的車在警官們眼裏就是一團廢銅爛鐵,不值什麽錢,連追回的價值都沒有,但這對他一個普通人來說,也是一筆不小的資產了。

他知道,如果不是眼前這個年輕人給了他追回車的勇氣,加上路上一直在出謀劃策,絲毫不放棄,他自己是根本不敢去追車的,就算追了,大概率也追不到。

沈方煜這次倒是沒有說不用謝,他頓了頓,十分厚臉皮地問道:“那您能借我點錢買張機票嗎?我回國就還您,帶利息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