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事後

江敘是讓一通電話給鬧醒的。

他睡覺前向來習慣把電話放在枕邊,一有什麽事兒就能接起來。

“喂。”

剛一出聲,江敘被自己的聲音嚇了一跳,嗓子啞得厲害,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宿醉缺水的緣故,還有點兒疼。

“是小敘啊,我是姨媽——”

江敘想了想,他媽是獨生女,他應該沒有姨媽,正要開口,那邊又解釋了,“就是你媽鄰居的二表哥他大舅子的堂妹妹。”

“哦……”

自從當了醫生,江敘覺得自己的親戚熟人朋友至少翻了個倍。

江敘揉了揉眉心,莫名覺得胳膊也有點兒酸,像是昨晚通宵舉鐵了似的。

“怎麽了姨媽?”他咳嗽了兩聲,喉嚨還是不舒服。

“是這樣啊,就是你麗麗妹妹啊,我以前和你媽說過的,她還有兩三個月就生了,想請你給她接生行嗎?”

“……”江敘:“我不會接生。”

“哎呀,你是婦產科的大夫嘛,我聽你媽媽說你還是主任勒,就這麽說好了哈,周末來姨媽家裏吃飯——”

換做平時,江敘可能會解釋一下,然而今天,他實在是乏得半個字都不想多說,於是極其敷衍地“嗯”了一聲,打算晚點問問他親媽這是什麽情況。

很多人都對婦產科醫生有一些誤解,以為他們就是接生的主力軍,然而事實上對於大多數身體健康產程順利的產婦來說,可能從進產房到出院都不會有醫生上手。

單純的順產過程主要由助產士主導,只有生產過程不順利的,大出血的,要搶救的,總之出現各種意外突發情況時,醫生才會緊急參與分娩過程,並決定是否將產婦送到手術室,做急診手術處理。

至於送到江敘手裏的,大概率不是萬中無一的危急病,也是情況棘手的剖宮產。

就像總有些病人希望得到醫生的關注,然而事實上真的一堆主任副主任每天圍著你轉的時候,多半意味著你的病……不太好治。

所以對這位麗麗妹妹,江敘對她最好的祝福就是祈禱她根本就不會遇到他。

掛了電話,他莫名覺得格外疲倦,握著手機的手懶懶地往床上一放,“啪”地一聲,他的手背打到了什麽毛茸茸的東西。

他猛然睜開眼,就看到自己的手下面……有一顆頭。

一點兒亂七八糟的記憶後知後覺地湧入他的腦海,他皺了一會兒眉,絞盡腦汁地想著昨晚幹嘛了,好像吃了頓飯,還被鐘藍拒絕了,然後呢?

……然後他和沈方煜一起去了酒吧。

江敘的眼神突然有些慌。

他小心翼翼地捏著那顆腦袋周圍的被子,輕輕地扯起來,看了一眼。

操。

還真他媽是沈方煜。

他氣得不行,一腳踹過去,直接把沈方煜連人帶半截兒被子一起踹下了床,也不知道沈方煜的睡眠質量怎麽這麽好,掉下床了都不醒。

結果這一踹,江敘倒吸了一口涼氣。。

渾身的骨頭就像是挨個兒拆下來又黏上去似的,疼得他皺起了眉,尤其某個極其微妙的地方也因為肌肉的牽扯有些刺痛。

昨晚幹嘛了?他不會通宵跟沈方煜打架了吧。

他晃了晃頭,想要想起點兒什麽,然後一些破碎且少兒不宜的畫面驟然擠進了他的腦海。

江敘的眼眸倏地增大,半晌後,他僵硬著脖子,低下頭看了一眼。

問:當你和你的死對頭在一張床上醒來,你的胸口和大腿內側遍布吻痕和青紫的手印,身後傳來詭異的疼痛時,請問你們之間最有可能發生了什麽?

A.你們睡了。

B.你們睡了。

C.你們睡了。

江敘面色鐵青:“我選D。”

D.你被睡了。

我操你大爺。

江敘沉默地看了一眼地上的沈方煜,男人的半個身體露在外面,那是一具很漂亮的軀體,身材標準,沒有什麽多余的脂肪,肌肉線條利落,骨骼分明,血管清晰。

——非常適合用來做解剖課教學的模型。

江敘甚至覺得從哪裏開始下刀他都已經想好了。

默念了十遍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後,青筋暴起的江醫生才生生忍住了殺人分屍的沖動。

廝混了一夜的床上一片狼藉,床單滿是褶皺,枕頭被丟的到處都是,衣服散亂在地,白襯衫早就皺成了腌菜,現場的一切仿佛都在佐證昨晚有多麽荒唐放肆。

江敘深吸一口氣,決定早一點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免得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也不好用了。

他從來沒有這麽利索地穿過衣服,沖澡洗漱熨燙襯衫一氣呵成,再照鏡子的時候,江敘依然是裝扮一絲不苟的江醫生,冷靜自持,溫文爾雅。

就是脖子上,似乎少了點兒什麽。

江敘的目光落在被甩在一邊的黑色領帶上,那條領帶是他新買的,昨天第一次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