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紀堯?”

紀堯以為,郝雨說的“等消息”是等處理方案和溝通結果,沒想到他等著等著,等來一個休假通知。

“小紀啊,你千萬放心,院裏這邊絕對沒有別的意思。”郝雨像是生怕他多想,連忙擺了擺手,解釋道:“是這樣,主要是最近醫鬧傷醫新聞太多,院裏也是為了保障你的安全——你是沒看到李家家屬的那個架勢,我之前送他們出去的時候,看大廳還等著幾個五大三粗的青壯年男子,也不知道是家屬還是保鏢,看著就滲人,誰知道李女士會不會突然上頭,做出點什麽來。”

最近幾年醫患關系緊張,熱搜上時不時就冒出個血濺診療室的事件,搞得全上海都在做傷醫殺醫的應急預案,誰也不敢抱著僥幸心理冒這個風險。

紀堯雖然不大樂意,但到底還是有點打怵這種不講理的病人家屬,聞言放下手裏的簽字筆,問道:“休多久?”

“一周吧。”郝雨比了個一的手勢,嘆了口氣,為難道:“其實你也知道,你們科室缺人得厲害,但是沒辦法,還是安全更重要。醫鬧年年都有,醫生培養起來可不容易,要是為了這點誤會出什麽事實在不值當。而且之前幾個月科室人口不足,你幫忙加了不少班,現在也正好調休。”

“這段時間裏我們會盡可能跟患者家屬溝通交流,能達成共識當然最好了。”郝雨說:“院長的意思是呢,這段時間就算你的正常調休,咱們走自己的行政考勤流程,你補個調休申請單上來就行。”

紀堯明白他的意思,走行政流程,就等於他是工作內調休,跟患者家屬和醫療事件沒有關系。

“行。”紀堯說:“謝謝主任。”

郝雨搓了搓手,站起身來拍了拍他的肩膀,嘆了口氣:“也是辛苦你了。”

郝雨真心實意地替他發愁,紀堯反倒沒他那麽擔心。

做醫生的,職業生涯裏總能遇見那麽幾次麻煩。紀堯看得出來,李玲華不屬於極惡意醫鬧的範疇,她不說要賠償,只說要討公道,就是典型情緒激動、無法接受兒子死亡事實的母親。

這種人說麻煩很麻煩,因為常規手段的賠償或道歉對他們來說都沒用;但說簡單也簡單,只要對方能冷靜下來接受現實,也就沒事了。

就當帶薪休假了,紀堯想。

他送走一步三回頭的郝雨,然後回到辦公室把最近病人的病例整理好交接給被臨時抓回來值班的同事。

同事唉聲嘆氣地趴在辦公桌上,一臉生無可戀地擡眼看他:“你這一休假,我得忙到腳打後腦勺。”

“辛苦幾天。”紀堯說:“我也希望醫務科那邊趕緊解決患者家屬的問題。”

“確實,這事兒也不能怪你。”同事搖搖頭,從他那邊接收了病例信息,隨口問道:“有什麽要額外注意的病人嗎?”

“有特殊情況的都標星了。”紀堯說:“就是——”

他本來想交代一下蔣衡不遵醫囑私自離開醫院的事,但轉念一想,對方後天就能辦理出院手續了,也不差這一天兩天,就搖了搖頭,說了句沒什麽。

“那行,我知道了。”同事說:“放心吧,有事兒我給你打電話。”

紀堯上班這幾年來,還是頭一次一口氣放這麽長時間的假,走出醫院大門時還有點不太習慣。

臨近半夜,門診部的大樓黑沉沉的,急診部倒是燈火通明,救護車呼嘯而過,停在急診樓門樓。

醫護人員火急火燎地從紀堯身邊跑過去,紀堯側著身往旁邊避開一點,給擔架留出了通行通道。

患者家屬跟著推車後面哭天搶地,血從推車縫隙裏滲出來,淅淅瀝瀝地淋了一路。

醫院好像每天都一個模樣,但又似乎不盡相同。紀堯彎下腰撿起地上一個漆黑的皮夾,然後緊走幾步,順手拽住急火火的家屬,把皮夾塞進對方懷裏。

“東西掉了。”紀堯說。

那家屬六神無主,捧著皮夾愣愣地盯著紀堯看了兩秒鐘,才連忙沖他鞠躬道謝。

紀堯擺了擺手示意不用,然後攏緊了外套,從人群中穿梭而過,從急診部的大樓橫穿過去,離開了醫院。

最近不順心的事確實太多了,休息休息也好,紀堯想,他現在只想避開患者家屬和前男友安安靜靜地去躲個清凈。

他在家裏睡了幾個整覺,裏裏外外做了兩次大掃除,擦了三次空調,才被聞訊而來的何向音從家裏挖出來。

“多大點事兒啊。”何向音說:“至於打擊得你在家腐朽嗎?”

“注意用詞。”紀堯說:“沒人在家腐朽,我是在家休假——你家喝水的杯子在哪?”

“休假?”何向音從廚房踩著拖鞋出來,高高地挑著眉頭,說道:“休假你還不出來浪,給你打了幾個電話約你都約不到,我要是不去敲門,我怕你睡死在家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