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第2/2頁)
黃百康大大咧咧的扯了扯領子,從兜裏摸了根煙點著,夾在指縫裏,重重吸了一口,滿足的抖了抖翹起來的腿:“別客氣,以後有事兒還可以找我,只要給錢我都能幹。”
黎容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用得著黃百康的地方,但是這個人,的確讓他看到了這個世界的另外一副面孔。
這世上會有無憑無據的恨意,也能有無憑無據的信賴。
或者說講道理從來不是世界運行的法則,情感才是。
劉檀芝手裏那些媒體賬號的謠言就那麽邏輯縝密,天衣無縫麽?
並沒有。
相反一些造謠甚至很拙劣,只要稍微冷靜下來,或者多花幾秒查一查,就能知道,那些謠言根本就是東拼西湊,看圖說話。
比如汽車博物館那輛鎮館之寶,放到搜索引擎裏識圖,能彈出無數博物館相關的博文和旅遊筆記,看一眼就知道這並不是他爸爸的車。
汽車博物館雖然門票較高,但一年的客流量也有幾十萬,這麽多年下來,認識那輛車的人總該有上百萬。
他們不知道這條謠言是假的嗎?
他們知道。
但卻沒有這麽多人為他父母說話,還是讓謠言越傳越廣,讓劉檀芝因此賺的盆滿缽滿。
他們之所以不發聲,不主持正義,是因為之前律因絮害人,黎清立愚弄大眾的新聞。
律因絮進入一期實驗時,患者,患者家屬都對這款藥寄予厚望,也因此將黎清立看作救命稻草。
但律因絮一期實驗失敗,甚至造成死亡後,他們憤怒了。
因為希望被打破,願望被摧毀,所以那股恨意就蔓延到了黎清立和顧濃身上。
這種情緒和立場存在,讓很多人不願意去看透真相,或者忽視眼前的真相。
真相並不重要,宣泄才更重要。
被鼓動的義憤填膺的人們,自以為拿著正義的旗幟,將令他們氣憤,不滿的人踩在腳下。
更多的人因此被蠱惑,先有了排斥的立場,所以也不願意出來說一句真話,只是冷眼看著事態擴展,直到他父母死在某個深夜。
死亡是這個事件的終結,可以消弭絕大部分恨意,所以等黎清立的假說發表,引起轟動,便又有些臣服於極高學術能力的人站出來,贊譽黎清立,懷念黎清立,為黎清立鳴不平。
他們也並不知道全部的真相,只是因為這篇假說拉到了他們的好感,讓他們願意相信。
人的偏心是永遠無法用理智控制的,再學識淵博,見多識廣的人都不能。
情感才是左右行為的舵手。
黎容從黃百康家離開,上了岑崤的車。
岑崤剛準備發動車子,卻見黎容呆呆的望著前方,並沒有系安全帶。
他伸出胳膊,想幫黎容把安全帶拽過來,但還不等他的指尖碰到安全帶邊緣,黎容突然一歪頭,理直氣壯的靠在了他的手臂上。
黎容這段日子總算長了點分量,身上也不清瘦的可憐,臉頰也長了點肉。
他將耳朵貼在岑崤肩頭,側臉被岑崤的小臂肌肉擠出一個包,柔軟的頭發被重力牽引下滑,一部分落在岑崤領口,撩撥的岑崤皮膚微癢。
這個距離,這個親密程度,他就應該不由分說將黎容按在車座上享用一會兒。
但念頭一閃而過,岑崤緊了緊手掌,努力壓制了下去。
岑崤:“黃百康也認不出來?”
黎容喃喃道:“不管他認不認得出來,第一次趁亂來到我家,撕走我爸爸手稿的,應該就是徐緯。他精通生化知識,但又剛來A大不久,與我家裏人都不熟悉,讓他來找手稿,銷毀,是個不錯的選擇。現在事情敗露了,他在國外聽到風聲,這才不敢回來,幹脆丟掉了A大的工作。
他不怕我,怕的是讓他做這件事的人。”
黎容頓了頓,嘆息一聲,才繼續說道:“徐緯的內心一定很掙紮,他一方面知道要消除所有痕跡,一方面……他又惦記著我父親的知遇之恩,對我父親的手稿,比我更加不舍,所以他只撕去了最關鍵的那部分,想著把剩下的留下來,哪怕留給我做個念想也好。
他了解我父親的習慣,或許某天冷不丁想起來,可能會有印記留下,這才鋌而走險,給自己收拾爛攤子。
這爛攤子他必然不敢跟他上面的人說,以為自己能處理的天衣無縫,沒想到卻因此留下了隱患。
其實我父親這人很……呵,不知道該怎麽說。他對行業裏有才華有學術熱情的,都樂意提攜一把,他寫過的推薦信怎麽也有幾十個,徐緯並不特別,我爸爸甚至沒有在我和我媽面前提過這個名字。
是徐緯忘不了。
午夜夢回,不知道他有沒有心虛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