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夏油傑確實在想戚風。

他騎著咒靈立於空中,面無表情地俯瞰著夜晚車水馬龍的東京都。

少年目光沉沉,在偌大的東京尋找著熟悉的咒力氣息,為此不舍晝夜。

卻不是尋找戚風。

而且那日找上門來復仇的黑白雙子。

他必須要找到她們。

來解除身上的詛咒。

——

夏油傑被詛咒了。

菜菜子和美美子留下的手機,從一開始就是個明晃晃的誘餌。

在特級咒術師實力的自信下,夏油傑即使察覺到那之上奇怪的咒力氣息,也並沒有真正地將它們當一回事。

他按部就班地過著高專和任務地點的二點一線。

時常去接受夜蛾正道的心理輔導汲取新的知識,日復一日的聆聽和叩問下,夏油傑有關大義的一刀切想法或許有了改變。

可是,他依舊無法走出親手殺死戚風的噩夢。

夏油傑總是不受控制地,在夜深人靜的夜晚,翻開菜菜子的手機,沉默地看著叛逃後的戚風。

他還看到了禪院甚爾。

盡管相機並沒有對焦在他臉上,那個男人也會面朝著她,用或慵散或勢在必得的野獸目光正大光明地注視著女性。

甚至於有時候戚風肩頭披著的寬大西裝外套,也是幾十張照片前男人穿過的那一件。

可那又有什麽所謂呢?

夏油傑連一絲一毫的情緒也生不出來了。

甚至還能輕輕地、在空無一人的房間裏笑起來。

直到查看照片後的某一天——

夏油傑早上起來,視線習以為常地掠過書桌上擺放著的合照,看見穿著浴衣的女孩子拉著他笑著拍照的身影。

他慣性地勾起唇角。

可下一秒,夏油傑就僵住了。

他忘記了……

夏油傑忘記這張照片的過去了。

他只能以第三者的視角透過這張照片看圖說話,了解到戚風和他去煙火大會約會這件事。

可是那是哪一天?

那天天氣如何?

那一天發生了什麽事?

她都說了什麽話?

兩人都做了什麽事情?

戚風為什麽會笑的開心?

那本該美好到讓人會心一笑的回憶,變成了一片突兀的空白。

夏油傑攥緊了手,指骨用力到發白。

他過去好久,才想起了這一天的事,那是他數月前每一天的夢境,他差點就要親吻戚風的眼睛,向他告白了。

第二天,夏油傑從噩夢中醒來,下意識地看向放在床頭的合照。

一片空白……

一去回想,就是針紮般的、難以忍受的刺痛。

可當他為了緩解疼痛下意識地移開目光,落到衣架上掛著的戚風為他縫制了名字的高專制服時,少年才吐出的一口氣又凝結住了。

他本來想看什麽?

夏油傑像是在地上生了根,又像是陷入了泥沼深淵,一動也不動。

第三天,夏油傑拉開了被他深藏著的戚風舊物,那是被夏油傑從鮮血遍地的村子裏帶回的最後寶物。

一件一件,如數家珍。

回憶清晰可見。

他還記得的。

可是……

他離忘記也不遠了。

夏油傑開始不受控制地遺忘戚風。

對抗遺忘的方式是堪比束縛心痛的折磨。

可那也只能短暫地延緩。

他無法直接除咒,因為在失去這麽多回憶的現在,夏油傑承擔不起徹底失去回憶的後果。

說到底還是因為不熟悉對方的術式,不確定是暫時封存回憶還是徹底地抹消回憶。

但人都有賭徒心態。

夏油傑的本子和手機備忘錄上記滿了和戚風的過去。

有許多字跡淩亂,是在與咒靈戰鬥的現場寫的。

因為某次他祓除一個校園怪談的假想咒靈,觸景生情想到了和戚風探索七大不可思議的過去,可戰鬥結束後他就徹徹底底地忘記了。

有些只寫了一半,就無法再寫下去了。

夏油傑還試圖順著前情還原,玩捉迷藏的戚風拉著他說你一定要找到我呀,那麽想必,他應該找到幼馴染並帶她回家了吧。

可重新瀏覽前面的回憶時,夏油傑才發現一模一樣的回憶已經寫過兩遍了。三遍裏最後的結局都不一樣,他已經無法確定哪個才是真實……

有的紙張上是滿頁的戚風。

夏油傑有時晨起洗漱,也會用沾著水汽的手在霧氣繚繞的鏡面上寫出一個戚風。

然後,就慢吞吞地將頭埋入洗水槽內,任由臉上的液體無聲地混合在一起。

每當這時候,少年都仿佛聽見撕拉一聲紙張撕開的聲音,盛放在心底的、最為寶貴的回憶被從名為夏油傑的紙上一點一點撕開,將他撕的四分五裂,將他變的血淋淋的,然後丟到了看不見找不著的地方。

而這只是能看見的,他甚至不知道被撕去了多少。

——

女孩子最惡毒的詛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