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蕭霽垂眼,抱琴對謝鈺微微欠身。◎

謝鈺握著酒樽的長指一頓, 繼而金樽傾倒,一杯琥珀色的甜酒盡數倒在他官袍前襟上。

折枝一驚,下意識地垂手往袖袋裏去尋帕子。

謝鈺卻已先她站起身來, 大步往旁側行去,在行過折枝身畔時,他低聲道:“便說要去凈房,出去後順著遊廊往右側走, 我在遊廊盡頭等你。”

折枝不敢耽擱,待謝鈺的身影消失於殿門處, 便忍著疼站起身來,往旁側尋到了一位侍宴的青衣宮娥低聲道:“我大抵是在家中吃了些生冷的東西。如今腹中疼得厲害,敢問這位姑姑,宮中的凈房如何去?”

“凈房離此處不遠,奴婢帶姑娘過去。”那侍宴的宮娥並不懷疑, 挑燈便引折枝自旁側繞出了殿門。

折枝隨她行出遊廊, 眼見著宮娥似要往左側燈火通明處走, 略微遲疑一瞬, 忙輕聲喚住了她:“我自己過去便好,不勞煩姑姑了。”

宮娥遲疑稍頃, 又勸了幾句,見折枝堅持不讓人跟著, 也只得將手中的琉璃宮燈遞與她, 指明了凈房的方向,便獨自回宮宴上侍宴去了。

折枝待她轉過廊角, 這才匆匆回轉過身, 依著謝鈺的話順著遊廊往右側走了一陣, 果然在盡頭處遇見了謝鈺。

“哥哥。”

折枝輕輕喚了一聲, 便再也支撐不住,捂著小腹坐在遊廊的坐楣上,冷汗自額間墜下,落在雲緞面的湘水裙上,轉瞬便消弭不見。

身下潮熱,腹中又疼得如有刀刮,仿佛又回到了發作得最為厲害的那段時日。

大抵是方才在軒車內用的那幾盞自冰鑒裏取出來的烏梅汁的緣故。

只是如今後悔,卻已是晚了。卻不知道她這樣,要如何挨到宴罷出宮。

折枝正胡亂想著,驟然覺得身子一輕,卻是謝鈺擡手將她橫抱而起。

謝鈺的身上已聞不見迦南香那清冷的香氣。隨之而來的,是松竹冷香與那甜酒特有的濃醇香氣。糅雜在一處,倒像是大雪天裏剛煮好的青梅酒,清冷又柔和,略有些矛盾的滋味。

折枝倚在他的胸膛上,將一張燙紅的蓮臉埋在他的衣襟裏,勉強拿起團扇掩住了容貌,卻疼得連握著扇柄的指尖都有些打顫,語聲亦是細弱得不可聽聞:“禦前失儀是大罪……哥哥要帶折枝去哪?”

謝鈺的語聲隨之響在上首:“我已吩咐泠崖去熬藥。如今先去偏殿中,將你這身衣裳換下。”

折枝勉力點頭,疼得說不出話來。

謝鈺的步子很快,還不到一盞茶的功夫,折枝便聽見槅扇開啟的聲響。

她勉強自謝鈺懷中擡起眼來,卻見是一座陌生的偏殿,周遭昏暗,並未點燭,看不清室內的陳設。

謝鈺卻仿佛對此極為熟悉般,快步繞過一座寒梅屏風,便將她放在錦榻上,擡手解開了她腰間系著的絲絳,又將那雪緞面的湘水裙褪下。

繼而,折枝的小衣也被褪下,放在一旁的春凳上。

折枝擡眼見原本潔白的小衣已被染透,連帶著那雪青色的湘水裙上,亦暈出銅錢大小的一塊,因疼痛而略顯蒼白的蓮臉在再度湧上燙意,慌亂從袖袋裏取出帕子墊在身下。

謝鈺眉心一凝:“你的月事帶呢?”

“在……在桑府裏。”折枝小聲回答。

謝鈺只覺得額心直跳。

即便今夜不設宵禁,可在皇宮與桑府之間來回一趟,少說也要個把時辰,如何耽擱得起。

且女子的衣裙好借,但這等貼身的物件,讓他如何與旁人開口。

謝鈺沉默了稍頃,終是先將準備好的幹凈衣裙遞與她,原本的湘水裙暫且藏進錦被裏,倒是那小衣無處可放,便只得拿帕子裹了,收進袖袋中。

“就這般拿幹凈帕子墊著可能成?”他低聲問道。

折枝接過衣裙,見雖款式與刺繡皆有不同,可畢竟皆是雪青色羅裙。在夜色中一眼望去,看不出區別來。便忙接過換上。待擡手系著裙帶的時候,遲疑一瞬,還是放低了語聲如實道:“只能將就一會……若是久了,恐怕還是要滲到裙面上來。”

謝鈺皺眉,起身往槅扇外行去。

“哥哥要去哪?”折枝也隨之支起身來,去趿放在地上的繡鞋。

謝鈺的步子微微一停,神色似是有些勉強,但仍是低聲答道:“……去給妹妹借月事帶。”

折枝蓮臉緋紅,只輕輕應了一聲,便縮回探出的蓮足,重新躺回榻上。

也不敢隨意動彈,怕血汙了錦被。

這一回,謝鈺足足過了一盞茶的功夫才歸來。也並未多言,只擡手將一碗湯藥擱在春凳上,又將一條月事帶遞與折枝。

“妹妹要的東西。”

折枝伸手接過那潔白的月事帶,緋紅著蓮臉一壁匆匆穿上,一壁小聲道:“哥哥從哪裏借來的?”

房內並未點燭,可借著月色清輝,折枝隱約瞧見,謝鈺素日裏清絕如寒玉的面上似是泛出一縷緋意,但他很快垂眼側過臉去,擋住了折枝的視線,只皺眉道:“妹妹問這些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