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先生始終是先生,不敢生出半分妄念。◎

翌日, 天晴雨收。

折枝辰時便已起身,抱著橘子與謝鈺同車回府。

方至府門前步下車輦,一擡眼, 卻見門內那面肅穆的紫氣東來照壁換成了秋露連雲模樣,原本種在道旁的梧桐樹,也都換成了紅白玉蘭。

那纖細的花枝上,妍麗與清雅交織在一處, 不知為何,卻令折枝想起紅箋與雪盞那對孿生姐妹來。

可俗話說得好, ‘三伏天栽樹,十裏活一’,這些新挪過來的玉蘭雖經過了精心養護,可仍舊有些懨懨,花瓣萎靡, 便連葉尖上也被毒辣的日頭曬得起了焦黃的卷邊。

也不知還能活上幾日。

折枝立在謝鈺的傘下, 拿團扇擋了擋斜照過來的日光, 驚訝出聲:“府裏已數年未曾修葺, 怎麽哥哥與折枝方離開一段時日,便有這般大的動作。”

“便連門前照壁都換了式樣。”

謝鈺並不訝異, 只將手中的玉骨傘往折枝處微傾,語聲淡淡:“門庭朽舊, 更叠亦是幸事。”

折枝將團扇擡起了些, 隨之擡眼看向他,若有所思道:“哥哥說的是。待改日得空, 沉香院中也該整理一二。”

她說著, 心底又惦念起這幾日的賬目來, 便輕輕彎眉對謝鈺道:“當初折枝離開的時候, 請哥哥那的侍衛,根據著折枝的法子照料芍藥,如今也不知如何了。哥哥快回去看看,折枝便先回去沉香院裏去了。”

“好。”謝鈺淡應,擡手將那柄撐開的玉骨傘與懷中的橘子一同遞與她。

兩人遂在照壁前分別。

折枝抱著橘子,一路順著抄手遊廊往沉香院行去。一路上的擺設與花木多有更叠,仿佛是進了別家庭院。

待行至沉香院月洞門前,卻正遇見喜兒抱著一盆墨蘭往院內行去,見到折枝過來,立時便就地將墨蘭放下,拿布巾擦了手便接過折枝手裏的玉骨傘,驚喜道:“姑娘回來了?方才半夏姐姐與紫珠姐姐還惦念著您——”

她的語聲未落,正在庭院裏曬著繡品的半夏與紫珠也聞聲快步過來,垂目見她懷中的橘子又恢復了往日裏活潑的模樣,面上皆有喜色,都笑著喚了道:“姑娘。”

其中半夏嘴快,一壁轉手抱過橘子,將折枝往庭院內迎去,一壁笑道:“近來府裏發生了不少事。奴婢與紫珠也不知是好是壞。好在如今您回來了,沉香院裏也算是有了主心骨。”

折枝隨著她們打簾回了上房,伸手碰了碰自己被日頭蒸得有些發燙的雪腮,這才輕笑著問道:“是什麽事?說得這般嚴厲。”

半夏給她倒了碗涼茶遞過來:“姑娘不知道,榴花院裏那新來的兩位姨娘可都是有手段的厲害人物。這才來了不到一個月的光景,便將老爺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先是說院子裏的擺設老舊,老爺立時便差人給換了。後頭又說庭院裏的梧桐無花,太過沉悶,隔日便請花匠挪了花繁葉茂的紅白玉蘭過來。最後,便連門前的照壁都尋了個由頭給換了新的。”

半夏小聲道:“姑娘,這照壁可是初來盛京城的時候,夫人親自選的。如今換下,可不是好大一個沒臉?”

折枝略有些訝異道:“那夫人不曾發話嗎?便也由著她們如此?”

“夫人大抵是後院起火,自顧不暇了。”半夏拿著袖子掩口,輕輕笑出聲來:“雖掛著個主母的名頭,管著中饋。可奴婢聽前院裏的丫鬟嚼舌,說是老爺卻許久沒曾往蒹葭院裏去了。成日不是宿在書房,便是榴花院裏。”

“且夫人素日裏‘賢良淑德’的模樣做得久了,也不好抹下面子來無故罰人。偏生那兩位姨娘也都聰慧,明面上總是恭敬,讓夫人挑不出刺來。簡直像是拳頭打進了棉花裏——有力無處使,可別提有多難受了。”

“難怪前段時日,我們將橘子養在沉香院裏,也未見夫人遣人過來說些什麽。原是自顧不下了。”折枝輕笑了一笑,撫了撫橘子柔軟的長毛,轉過話茬道:“對了,我不在沉香院這些時日裏,鋪子那可有賬本送來。”

“自是有的。”紫珠輕聲答應,又從一旁屜子裏取出兩本冊子過來,遞與折枝道:“都在這了,姑娘可要遣人過來念了?”

“往後大抵不用這般麻煩了。”折枝笑著將橘子抱到自己的膝面上:“這段時日裏,我已從哥哥那將千字文學完。讀個賬本應當無礙。即便真有哪些生僻的字認不出來,應當也不妨礙看賬。左不過謄寫出來,拿去問哥哥便是。”

她說罷,又與半夏說笑了一句,便輕輕翻開一頁,垂眼認真看了下去。

這一回,倒是沒遇著多少阻礙。

折枝一壁將不認識的字謄寫到宣紙上,一壁細細看賬,眉眼間漸漸升起幾分喜悅。

“最近一段時日鋪子裏的生意倒是好了不少,足足比我離開前要好上個三四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