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第2/3頁)

足尖方碰著地面,略一擡眼,便看見了巷口那棵參天的銀杏樹。

此刻尚在夏日裏,銀杏樹的葉子還是淺碧色,也鮮有落葉。這一眼看過去,只覺得枝葉繁茂,令人心生清涼。若是到了秋日裏,滿樹金黃,又鋪開一地的燦爛之色,想必也是一方勝景。

“難怪叫做銀杏巷。”

折枝想著那時的場景,有些憧憬地輕笑了笑,又依著秋草說過的話,順著那棵銀杏樹往裏走了三戶,於一方半舊的紅漆木門跟前停步。

她伸手,輕叩了叩黃銅門環。

“誰呀?”有人遠遠地喚了一聲,繼而腳步聲細碎,往門上而來。

“秋草嬤嬤,是我,折枝。”折枝笑應道。

那腳步聲更快,轉瞬便到了門前,紅漆木門自內敞開,露出秋草的笑臉:“姑娘,您來得正是時候。我剛做了涼糕,拿井水鎮好了烏梅湯,都是您小時候喜歡的吃食。”

折枝驚訝地擡起眼來:“那都是十數年前的小事了,您還記著。”

“奴婢也沒什麽拿手的本事,也就是記性好些。許多細碎的東西都記得住。”秋草說著,又招呼折枝進來:“姑娘快別在門外站著了,夏日裏日頭大,仔細別曬著了。”

折枝笑應了一聲,隨著秋草進去,往廳中坐落。

待秋草從廚房裏拿了涼糕與烏梅湯過來,折枝也將帶來的禮物遞了過去,輕聲道:“當年母親離世後,院子裏的人發賣的發賣,離散的離散。不想時隔多年,還能遇見您。折枝人微力薄,不知該為您做些什麽。便親手繡了帕子過來,還望您收下。”

秋草拿著那帕子細細看著,眼底似有淚意:“姑娘的繡活真好,夫人當初做姑娘的時候,也是還未出閣,便有一手頂好的女紅。在清台縣的閨秀圈裏可是出了名的。只可惜——”

秋草沒再說下去,只是悲傷闔眼。

折枝有些難過。

在她的記憶中,戚氏確是一位極溫柔細致的女子,只是身子病弱,無論冬夏,面上總是蒼白得沒有半分血色,常年喝藥卻也總不見好。

她那時不知道戚氏患了什麽病,只聽田嬤嬤說是胎裏病,要極細致養著,不能跑動,更不能動氣。

當初戚家老太爺便可謂是將這個獨女捧在手心裏護著,足足留到花信之年,見略好轉些了,這才點頭答應嫁與當時還是秀才的桑大人做夫人。而誕育子嗣,更是九死一生過來。卻也徹底拖垮了她本就羸弱的身子。

折枝那時還不知這是什麽病症,只知道那病兇險,發作起來人事不省,連唇色也是烏青的。

直至戚氏過世後許久,才無意間聽見丫鬟們議論,說是心疾。

而戚夫人的母親,也是因心疾在生產當日便過世了。

折枝輕輕嘆了一聲,又低聲開口安慰秋草:“秋草嬤嬤,母親生下的那位公子,並未染上心疾。”

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秋草含淚哽咽道:“那便好,那便好。也算是老天終於開了眼,夫人的在天之靈也可以瞑目了。”

折枝輕輕頷首,遲疑了一瞬,又輕聲道:“嬤嬤可以與我說說母親的事嗎?”

折枝輕闔了闔眼,語聲愈發低了下去:“母親離世的時候,我還年幼,許多事都不記得了。”

甚至,已記不清她的長相。

秋草點頭,緩緩道:“夫人是清台縣人,是老爺的獨女。因那胎裏帶來的病不得勞累,便也不敢請西席教她彈琴識字,只請府中手藝好的嬤嬤教了女紅當做消遣——”

秋草的語聲散在夏風裏,像是絹帕般輕輕拂過,令那些蒙塵的記憶漸漸光亮如新。

折枝似乎想起了那種著木芙蓉花的院子,想起了戚氏愛貓,卻體弱,身邊的田嬤嬤與秋草嬤嬤都不敢給她聘貓,怕狸奴野性難馴傷了她。戚氏便背著她們,趁著身子好的時候,偷偷到門前去喂貓。久而久之,那滿巷子的貓都被喂得肥了一圈。甚至還有膽子大的,偷偷躲進院子裏來,慵懶地躲在花樹底下睡覺。

折枝闔眼靜靜想著,直至‘吱呀’一聲,木門開啟的響動將回憶打斷。

她睜開眼來,卻見兩名男子正順著鋪在地上的青石小道,往花廳過來。

當先那位穿著半舊長衫的男子看著與秋草差不多年紀,望見折枝有些訝異,轉頭溫聲去問秋草:“秋娘,這位是——”

“我與你提過的,是桑家的大姑娘。”秋草答了,又與折枝引薦道:“這是我夫君,他姓池,在周家的米行裏當賬房。”

池賬房見自己打擾了兩人,有些不好意思,遂解釋道:“我素日裏沒那麽早回來,只是前幾日聽秋娘說屋頂有些漏雨,這才和米行告了半日的假,請了工匠過來修葺。沒想到打攪到了你們。”

折枝搖頭,起身與他見禮:“原是我思慮不周,突然登門拜訪,也沒提前遞個口信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