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第2/3頁)

府中吃豆皮,素來是要卷上肉餡、筍絲、鹹菜等物,清爽又開胃。

可在寺廟中吃來,豆皮便只是豆皮,雖掌勺的僧侶廚藝不錯,可畢竟是過油的東西,多吃上幾張,還是會膩得下不了筷子。

折枝吃不慣這少鹽少調味,又不許見葷油的菜色,面前的飯近乎沒動過,便已擱下了筷子。只擡眼看向謝鈺,想著若是謝鈺也用不下這些,索性便將碗筷收了。

一壁習字,一壁等著雨停便是。

可略一擡眼,卻見謝鈺神色如常地用著眼前寡淡的菜色。仿佛這些給清修之人用的素齋,與府中名廚精心烹調的佳肴並無不同。

而謝鈺似察覺到她的視線,也漸漸停筷望向她,視線隨之落在她面前幾乎未曾動過的白飯上,薄唇輕擡:“怎麽,妹妹用不慣?”

“哥哥用得慣這些?”折枝訝然擡眼,視線悄悄移到他的墨發上,在心底悄悄與自己青絲比了一比,終於小聲道:“哥哥也不似出家做過僧人的模樣。”

“世上還有許多比這難吃百倍的東西。”謝鈺信手挾起一筷蘿蔔放進自己碗裏,又斯條慢理地以筷尖挑去了粗糙的紅皮,放在骨碟中:“用得多了,便也習慣了。”

折枝看著他精細的模樣,心底有些不信。遲疑一下,又重新執起筷子,學著他的模樣將紅皮去了,重新嘗了一嘗。

仍舊是寡淡得有些發澀,想象不出這世上還能有比這難吃百倍的東西。

折枝勉強將那筷蘿蔔咽下,忍不住問謝鈺:“那哥哥用過最難吃的東西是什麽?”

謝鈺並未擡首,聞言手中的竹筷只是略微一停,語聲仍是平靜,略帶幾分淡漠。

“一碗餿了的狗飯。”

折枝愣住,一時不知該如何作答。

謝鈺便也未再多言,只繼續用著眼前的素齋。

他用膳時很安靜,近乎沒什麽聲響。

客房內便也隨之陷入沉寂,唯有窗外的雨聲瀟瀟而落。

稍頃,隨著一聲擱筷聲響起,謝鈺隨之起身,拿布巾略擦了擦手,望著窗外的煙雨道:“妹妹若是累了,便在這休憩片刻。大抵半個時辰我便會回來。”

“哥哥要出去?”

折枝似想起了什麽,慌忙起身,拉過了他的袖子看了看他的右手。

一枚小巧的牙印烙印在他冷白的長指上,色澤殷紅,頗引人注目。

“這印子得藏藏——”折枝的面上隨之染上緋色,忙低下臉往袖袋裏尋著能遮蓋的物什,又小聲道:“讓旁人看見了不好,有損哥哥的清譽。”

謝鈺垂目看著她,輕笑道:“我與妹妹說過,我的名聲狼藉。無所謂毀與不毀。”

折枝聽出他是在取笑自己避重就輕,雪腮愈紅,卻也只好裝作沒聽見的模樣,往袖袋裏尋出一方月白底繡連綿梨花的絲帕來。

他不要名聲,可她還是要些臉面的。

若是真被旁人看見了,這寺廟裏可沒有地縫能讓她鉆下去。

折枝這般想著,將絲帕在他掌心裏疊成長條,又細細纏繞過長指,在那傷處環繞兩圈,直至將那枚殷紅的印記藏在細密的絲綢下,這才環過掌心,往拇指那打出一個小巧的結來。

既不是很難看,也不影響謝鈺素日裏執筆寫字。

“好了。”折枝松了口氣,輕聲道:“那哥哥早些回來。”

謝鈺淡應了一聲,至遊廊上撐起一把留給香客們使用的紙傘,擡步行入了煙雨之中。

折枝便也回到了桌前,將方才用過的素齋重新收到食盒裏,放回廊上,等著僧人前來收回。

又重新鋪開文房四寶,回憶著謝鈺方才教過的方法,試著寫了寫兩人的名字。

往日裏她習字很是專注,可偏偏今日,無論如何也靜不下心來。

宣紙寫廢了一張又一張,很快便在字紙簍裏積起淺淺一層。

折枝輕輕嘆了口氣,終於還是不再勉強,只將手中的湖筆擱下。搬了竹椅往窗畔坐落,將手支在窗楣上,望著窗外連綿的煙雨,思緒紊亂。

“餿了的狗飯……”折枝小聲重復著,濃長的羽睫輕顫了一顫。

不說旁的,若是錦衣玉食的是謝鈺,換她來吃那碗發餿的狗飯,等她知道了緣由後,定是會氣得一連好幾日都睡不著覺。

不讓謝鈺也把這碗狗飯吃回來,這口氣想是消不下去。

連她亦是如此,更勿論謝鈺。

傳言中那樣睚眥必報的一位佞臣。

除非——這一切本不存在,只是謝鈺編出來誆騙她的。

折枝被自己的設想嚇了一跳,立時便自竹椅上站起身來,雙手捂著因太過驚詫而驟然發燙的臉,不安地在房內踱步,試著將遇見謝鈺以來的事重新往腦海中倒回一次,試圖再尋出什麽疑點來。

稍頃,她的卻步子停下,有些頹然地坐回椅子上去。

謝鈺身上的疑點太多,抑或是她對謝鈺了解的太少,如今想懷疑,都不知該從何懷疑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