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第2/2頁)

柳氏坐在圈椅上,面上凝著一層寒冰。

“可知道自己錯在哪了?”

她跟前的地面上放著個舊蒲團,方才還在蘅蕪院裏不可一世的桑煥歪歪斜斜地跪在上頭,臊眉耷眼地看著地面上的磚縫。

一聽柳氏這般開口,也不顧小腿上已酸麻得如有針紮的,立時便梗著脖子道:“煥兒不明白!蕓香都因此送了命,您還胳膊肘往外拐,凈幫著那個不知道哪來的野種!”

柳氏驟然攥緊了指尖,握著手裏的茶盞冷笑道:“不知道從哪裏來的野種?你說的是桑折枝,還是謝鈺?”

謝鈺兩個字一落,桑煥下意識地往回縮了縮脖子,氣焰消了大半,但仍舊是不服道:“您自從進了這桑府的大門,哪一日不是先緊著桑折枝?什麽好吃食,好緞子,蘅蕪院裏有的,沉香院裏都有。蘅蕪院裏沒有的,沉香院裏也有!”

“可您待她那麽好,除了個不苛待原配嫡女的好名聲,還落得過什麽?活生生養出個白眼狼來!那戚氏的陪嫁田婆子在世的時候,她只親近田婆子。就算後來田婆子死了,也從沒改口喚過您一句‘母親’!不是親生的就不是親生的,永遠都隔著一層!”

柳氏氣得指尖發顫:“我待她好是為了誰?無論是戚氏生得也好,姨娘們生得也罷,姑娘們只要從桑府這個門裏嫁出去,終歸是一門姻親,一條路子!朝野中哪個世家不是這樣一條條裙帶連起來的關系?你想要女人,蘅蕪院裏的丫頭還不夠你糟踐?上趕著去得罪謝鈺!”

“是不是非得自個也同蕓香一般送了命,才知道後悔!”

桑煥也是一陣後怕,但想著幾日裏都是蕓香出的面,未必能牽扯到自己身上,便又嘴硬道:“古往今來,有幾個原配養過的會向著繼室?就算桑折枝攀上了謝鈺,也不會向著桑家!指不定私底下記著仇,背地裏給我們吃什麽暗虧!”

他想起了折枝那張姿容姝麗的小臉,喉頭略微滾動了一下,忍不住道:“倒不如送到我院子裏來,我保準收拾得她服服帖帖!”

‘嘭’地一聲,青瓷茶盞摜在桑煥跟前的地面上,濺開一地的碎瓷。

“讓他去祖宗祠堂裏跪著,不想清楚了,不準起來!”

眼見著柳氏是動了真怒,綠蠟忙緊步上前,將桑煥扶起,好話說了一籮筐,總算勸得這個紈絝沉著臉色跟她往祠堂裏去了。

待槅扇重新闔上,柳氏這才疲倦地往後倚靠在大引枕上,緊蹙著柳眉氣息紊亂。

孫嬤嬤快步上前給她撫著胸口,輕聲勸慰道:“夫人您息怒。大公子他只是一時想窄了,並不是有意要悖您的意。”

柳氏一點點地將氣順了過來,那股怒火也漸漸消了下去,反倒是低低嘆出一口氣來:“原是我心中有愧,始終覺得虧欠了他,這才一步步將他縱成這樣。”

“都是冤孽。”

孫嬤嬤安慰她:“過幾日浚哥兒也當啟蒙了。老爺特地動用了官場上的人脈,重金聘了翰林院裏的同僚過來做西席。”

“畢竟這偌大的家業,還是得由浚哥兒來繼承。”

說到桑浚,柳氏緊鎖著的眉終於緩緩舒展開了,她沉默了稍頃,緩緩道:“浚哥兒畢竟是老爺的嫡子,是得好好教導——”她頓了一頓,輕聲道:“可其實煥兒所言,也並非全無道理。”

她身為桑府裏的當家主母,桑煥幾次三番鬧出這些事來,又豈能不知?

不過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放任罷了。

原本嬌養著折枝,是想著左右是個姑娘家,等嫁出去了,終歸是條裙帶,也好給老爺的仕途鋪路。

可如今出了身世這茬子事,好好的姑娘本就折了價,想高嫁做正室夫人是不成了。若是就這樣嫁到相府為妾,也算是還上這些年的養育之恩。

可偏偏又在送嫁的半途上被謝鈺帶了回來,反倒成了個燙手山芋。

桑折枝原本便與她關系平平,出了強行送嫁這樣的事,她也吃不準,若是真讓人攀上了謝鈺,究竟會不會回過頭來對付她與兩個哥兒。

本想的是,若桑折枝自個兒承受不住,跟了煥哥兒,倒也是解決了一樁麻煩。

只是不想,弄巧成拙,正將此事撞到了謝鈺跟前。

柳氏這般想著,只覺得胸口又是一陣憋悶,遂擡手拿過一旁新換的茶盞,一連飲下數口,這才將郁結壓了下去,緩緩對孫嬤嬤道:“你去沉香院裏將桑折枝請過來。”

她握在茶盞上的指尖微微收緊,面色淡了幾分:“謝鈺回府已有一段時日。我也當盡早知道他對這桑折枝,究竟是存了幾分心思。”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