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不準抽煙

筒子樓裏的住戶不多,一層樓裏有大半的房屋都空著,門縫裏塞滿了各種廣告宣傳單。

長走廊的兩端分別有兩扇窗戶,外面是寂靜的街道,光線被高大的樹木遮擋,使得走廊更加昏暗。

靳舟站在一側走廊盡頭的窗戶邊,揉著被楊時嶼掰疼的右肩,看著身旁的人問:“你怎麽在這裏?”

不僅出現在這裏,還是這樣一身裝扮。

黑色棒球帽,黑色短外套,黑色工裝褲,黑色馬丁靴——要不是現在時機不合適,靳舟簡直想問楊時嶼一句,你是不是還穿了黑色內褲。

不過必須得承認,和寬大的法袍相比,這身裝扮顯得楊時嶼肩寬腰窄腿長,還真有那麽點帥氣。

“這話應該我問你。”楊時嶼自然不知道靳舟在打量他的穿著,他面朝著窗外,掃了靳舟一眼,深邃的眼眸隱藏在棒球帽的陰影裏,看不出有怎樣的情緒。

問題被拋了回來,靳舟不由得覺得好笑,他以前怎麽沒發現,楊時嶼這麽喜歡糊弄人?

兩個人同時出現在這裏,明顯楊時嶼才是更奇怪的那一個。

法官的確可以主動調查案件,但人家那是光明正大地,堂堂正正地調查,有哪個法官像楊時嶼這樣,扮成一副不法分子的樣子跑來嫌疑人家裏?

“喂。”靳舟向來是禮尚往來,既然楊時嶼不跟他說實話,他也索性不再跟楊時嶼客氣,“你是不是覺得我好糊弄?”

楊時嶼沒有回答,微微側過臉來,視線總算對上靳舟的雙眼。

“我來查我父母的案子,出現在這裏很正常。”靳舟道,“反倒是你,你是以什麽身份來調查,檢察官嗎?”

檢察官跟法官是兩個截然不同的職位,靳舟這麽說,只是為了諷刺楊時嶼的那句“會有檢察官跟進”罷了。

不過他的諷刺毫無殺傷力,只見楊時嶼仍舊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淡淡地回答道:“法官。”

行吧,靳舟心想,這人是打算跟他裝傻到底了。

“您可真是愛崗敬業。”靳舟索性順著楊時嶼的話說,“別人的案子您也這麽查?”

答案當然是否定的。

靳舟好歹跟法院打過那麽多次交道,知道法官是一個比一個怕事,能一次審完的案子決不願開兩次庭,估計也就只有腦袋被驢踢了,才會像楊時嶼這樣,把警察的活兒攬過來自己幹。

楊時嶼沒再回答,像是故意無視這個問題似的,重新看向窗外,問:“你為什麽會知道王大榮的住址?”

話題被莫名其妙地轉移,靳舟簡直沒脾氣了,反問:“我為什麽不能知道?”

楊時嶼微微蹙眉:“是警察給你透露的嗎?”

靳舟被這審問的語氣給氣笑了:“你覺得呢?”

盡管靳舟並沒有明確回答,但他的態度已經表明不是從警察那裏得來的情報。

楊時嶼沉默了下來,似乎在思考其他的可能性,靳舟也沒有說話,難得的安靜籠罩了兩人。

樓梯那邊亮起了廊燈,是有人在上下樓。不知哪家在做運動,樓道裏響起了“乒乒乓乓”的聲音。

靳舟突然覺得人與人之間的聯系還真是奇妙,放在兩天前,他絕對想象不到,他會莫名其妙地和楊時嶼在這陌生的老樓裏相遇。

他更想象不到的是,莊嚴的法袍和幹練的勁裝會出現在同一個人身上。

“我說,”靳舟不想再浪費時間跟楊時嶼置氣,他從褲兜裏掏出煙盒,取出一根香煙叼在嘴角,含糊不清地說,“除了警察,還有人在找王大榮。”

搞不好就是幕後主使。

後半句話靳舟沒有說出口,因為他手中的打火機已經到了煙邊上,他打算先抽上一口,然後再說出他的推論。

然而還未等他按響打火機,嘴角的煙就突然不翼而飛,只見一旁的楊時嶼“啪”地把手中的煙掰成兩截,扔到了一旁的垃圾堆裏。

“我不想抽二手煙。”楊時嶼道。

靳舟整個懵住,舉著打火機的手僵在半空,不知該作何反應。他出來混了這麽久,還從來沒有人不準他抽煙,更沒有人敢把他嘴裏的煙給拿走——在他印象中,只有老子教訓兒子才會這樣。

要不直接揍楊時嶼一頓,讓他知道誰才是大哥?

不太行,人家可是法官,平時那套方法行不通。

要不幹脆不抽了,做個照顧他人的文明市民?

怎麽有點妻管嚴的感覺……

靳舟正猶豫要不要另外拿一根煙出來繼續抽,卻聽楊時嶼又道:“王大榮跑了,沒那麽容易找到。”

說了半天,總算說到正事上,靳舟沒勁地收起打火機:“你親自找來這裏,說明警方沒什麽進展吧。”

如果進展順利,楊時嶼只用等結果就行。不過話說回來,他願意親自來調查,靳舟心裏好歹是寬慰了一些,這人還不是那麽的狼心狗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