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8章 賈復

鄧奉與賈復搭档快七年了,二人曾在魏國丹陽之地橫沖直撞,名揚天下。又與岑彭對壘交戰,因兵力不足敗退至此,也算惺惺相惜。

有次二人飲酒醉時,賈復就告訴鄧奉:自己雖然身在成家,心卻已在東漢!

“漢中王(劉嘉)還在時,我見更始政局混亂,諸將放縱,便遊說漢中王:雖然漢室中興,大王以親戚為籓輔,然而更始不足成大事,不如早圖,與其隨宛城昏君一同覆滅,倒不如自立,繼承劉伯升之志,扛起興復漢家的大旗來。”

“但漢中王卻嘆息說,卿言大,然吾乃庸王,不敢勝任。伯升之弟劉文叔在江東,必能相施,賈君若欲做大事,不如持我書信前往。”

“豈料還未成行,魏蜀相繼圖謀漢中,食人食者忠其事,我遂去而復返,希望能替漢中王再打一仗,豈料後來卷入種種變故,這才稀裏糊塗做了公孫皇帝的臣子。”

後來魏、吳襄陽大戰,賈復本欲再去投奔,但當時他已非孑然一人,麾下已有不少部屬,多是更始時代征漢中的南陽兵,又為岑彭所阻,不得不再留上庸,這一待就是整整六年。

七年間,昔日少年將軍已是滿頷濃須,南征北戰的座下戰馬老死櫪槽,部下們也在上庸娶妻生子,這偏僻的群山盆地,卻成了這群無家之人的歸宿。

直到戰爭再度打破寧靜,賈復現在覺得,自己是時候重新上路了。

“公孫皇帝不能盡用吾等才能,面對魏軍鋒銳,成家這次決難抵擋,放眼天下,能與第五倫相抗者,唯漢皇劉文叔一人而已!”

賈復邀約鄧奉同往,其叔父鄧晨身為東漢九卿之一,既然在成家已走投無路,何不拋棄昔日過節,聯手對敵魏軍呢?

鄧奉卻久久沒有回答,只飲酒撫須,雖然才四十余歲,但過去十余年間顛沛流離,他的胡子上,也開始夾雜一些白絲了。

“第五倫奸雄也,勢要滅盡南陽群豪,乃至於天下名族,已盡廢鄧氏等南陽大姓土地,盡予奴婢,較王莽更為可恨,我自不會相投,至於劉文叔……”

鄧奉傲然擡頭:“劉伯升、劉文叔只顧所謂復漢大業,卻毀了南陽,害了鄧氏全族,鄧奉自問對舂陵劉氏毫無虧欠,亦不願前往!”

“君文自去,軍中不願離開上庸的南陽故人,大可留下,隨我守住這一隅之地,此處,便是南陽豪傑子弟最後的居所。”

賈復覺得可惜:“上遊兩郡已失,上庸難以獨存,奉先是要為公孫皇帝殉命麽?”

鄧奉卻笑道:“不然,上庸和成都誰能守更久,猶未可知!”

鄧奉有守住上庸、房陵一年半載,甚至更久的自信,因為這兩個地方確實太偏僻了,位於後世鄂西北山區,遠離關隘交通,其境內山林四塞,地勢險峻,在秦漢時,更是著名的“流放聖地”。

秦時,嫪毐、呂不韋的族人被遷徙至此,趙國末代君主趙王遷,也以房陵為最終歸宿。

前漢時,平民賤奴犯法,多被攆到河西等地去,但地位較高的政治犯,則基本集中在上庸、房陵。

前漢一朝,共有十二位諸侯王被決定流放於上庸、房陵兩縣,從漢高祖劉邦長女魯元公主的駙馬趙王張敖,到漢宣帝時,那位瘋狂盜竊古代帝王墓葬,又“殺無辜十六人,逆節絕理”的廣川王劉去疾,最後一位,則是漢平帝時被王莽肆意打壓的東平荒王劉立……甚至連當了二十七天的廢帝昌邑王劉賀,最初目的地也是房陵,最後才被打發回老家,又破例重新封海昏侯。

至於被流放到此的落馬官員,更是數不勝數,以至於鄧奉、賈復的部下娶妻,往前追溯幾代,居然多是外來的罪官後裔。這足以說明,想要逃出這兩個縣,殊為不易,若一味死守,外人想進來亦很難。

鄧奉道:“上庸郡最重要的關隘,莫過於鄖關,此地密邇武關,蔽翼漢中,亦通往南陽之喉嗌也,馬援必取此地,而我面臨兩路夾擊,不可硬守,大可放棄,退至上庸、房陵。”

“若將上庸郡比作一塊肋骨,那鄖關及沔水沿岸,便是唯一有肉之處,至於上庸、房陵,都是硬骨頭!馬援仗著牙硬,大可來啃啃看!我以三四千人守之,彼卻要動用十倍之兵來攻,有這閑暇,還不如派去進攻公孫、劉秀。”

既然鄧奉心意已決,賈復也不再勸,畢竟舊部中適應了當地生活,不願隨他繼續冒險的大有人在,正好能交給鄧奉照應。

數日後,上庸城外,二人作別,賈復將公孫述所頒的“上庸太守”印解下,鄭重交到鄧奉手中,朝他作揖,而後帶走了上庸郡近半兵力:三千余人。

鄧奉也默默遙揖:“就此一別,君文珍重!”

眼看賈復的隊伍漸行漸遠,豈料一匹赤馬卻去而復返,竟是賈君文回到了上庸城下,他奮臂對著鄧奉高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