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1章 刻板印象(第2/3頁)

他出身微末,高中前就是個窮教書的,帶著一群同樣出身寒門的子弟,自右扶風步行到長安赴考。第五倫很賞識承宮,因為他說話做事頗接地氣,留在宮中一段時間後,便外放到隴右萬脩軍中做事,承宮的弟子們因為擠不進越來越卷的考舉,也選擇另一條路:落第者皆可入行伍為小吏。

這就產生了一個頗為龐大的群體:落地軍吏,是真正的混跡行伍,起於州部。去年,第五倫遴選其中佼佼者,得到二十余人,擢拔為郎,又令其加入北征大軍,一方面配合軍法官監視將軍、諸吏,以免淮北戰役時各部屢屢脫離指揮的情況再次發生。其次,還能直接傳達皇帝的意志,甚至借助他們較高的文化水平,給士卒們洗洗腦……

當耿弇巡視時,正好見到了承宮再度給士卒宣講“夷夏之別”。

承宮雖然貴為大夫,但因其出身,與一般士吏走卒也能親近,他不是高高在上站著說話,而是盤腿和吏卒們坐在一塊,手持一個銅皮喇叭,讓音量擴大些。

承宮不愧是做過夫子的,談話不是官樣文章,而先如家常嘮嗑一般,點個幾個人,詢問那他們是何處人?

“長安人。”

“河內人。”

“右扶風人。”

承宮頷首,談笑間說起那些地方的食物、風氣,讓人生出了親近感之余,又頗為思鄉。

是啊,家鄉辣麽好,他們何苦辛苦跋涉到這荒涼的塞北,打一場與自己沒有任何關系的仗呢?就算皇帝和將軍承諾戰後會分地,但冒著丟性命的風險,當真值得?萬一上頭反悔,把他們分在邊塞屯田,那才是欲哭無淚呢!

這下適得其反了?承宮感受到了這種情緒,復問:“可有並州本地人?”

舉手的也不乏少數,承宮遂笑道:“雖說五方之民,方言各異,來自各州各郡,但吾等其實都一種人……”

“華夏之人!”

他站起身來,走到能讓眾人看清的台上,指著自己的穿著道:“吾等有衣冠制度,禮儀之章,就算是鄉野之人,也懂得基本的廉恥孝道。更效忠同一位皇帝陛下,同在這五色旗下作戰。”

承宮的手往北方一指:“但吾等面對的敵人,匈奴則不同!”

“彼輩為戎狄!與中國華夏言語不通,嗜欲不同,禮儀更是大異!”

承宮強調了中原與匈奴的差異,諸如戎狄披頭散發,以獸皮、羽毛為衣,助氈帳,以肉酪為主,賤老人,不洗澡,根本不知道孝——就算他們的單於學著漢帝,給自己冠以“孝”的名號,卻依會弑殺父親,再將後母睡了!

其中基本屬實,但不乏誇大言辭,這些典型的“刻板印象”,卻也是構建士卒們樸素民族觀的基礎。接受了某一種文化的人,看向異文化的習俗時,往往是震驚無法接受的。從飲食衣著語言入手,最容易讓人類區分出“我們”“他們”。

和那些想象中可憎無恥的匈奴人相比,某個右扶風人看向身邊原本語言難以溝通的河內人,竟發現對方也變得眉清目秀起來。

幫士卒構建了最基本的民族觀後,承宮又開始宣揚匈奴犯下的種種罪行。

“匈奴人貪女色,漢時逼迫中原和親,堂堂漢家公主,竟要連續服侍匈奴單於父子孫三輩人,何其屈辱啊!至於陪嫁奴婢女子,更是數不勝數!”

“匈奴還好殺戮掠奪,就算和親了,也屢屢違諾,漢時頻繁入塞,並州、幽州、涼州飽受其害,從前漢開始,一直到新莽時,依然未絕,近年來,匈奴入寇者大輩萬余,中輩數千,少者數百,不止會殺害朝廷官吏,略吏民、畜產更是不可勝數。”

妻子、財產、生命,這是每個士卒都極其珍視的東西,誰都怕啊。但大夥畢竟經歷過亂世,各政權交鋒,不也如此麽?眾人都好似在聽遠在天邊的故事,沒有太大共鳴,於是承宮停下話頭,問道:“諸君生於關中、三河,就算在新莽時,也未曾受過匈奴劫掠罷?”

眾人搖頭,他們確實沒這種經歷,所以感受不到切膚之痛啊,於是承宮進一步告訴他們一個事實:“正是因為邊郡擋在北邊,這才使得匈奴馬蹄,不能波及關中、三河啊!”

他接著讓一個並州本地官吏上台,講述匈奴頻繁入寇,使其父母被殺,妻女被擄走至今杳無音信的經歷,說得潸然淚下。若換了過去,士卒不一定會共情,可如今既然已經認識到大家都是“大魏子民”“華夏之胄”,一時間聽得拳頭也硬了。

承宮看情緒差不多了,這才開始給大夥上價值搞升華:“諸君,可知吾等為何來到這異鄉,與戎狄胡虜作戰了?”

“因為若並州諸郡丟失,匈奴人的馬蹄,便能越過蕭關,直達關中、三河,慘遭蹂躪的,就是汝等的家鄉,被殺戮奸汙擄掠為奴的,就是汝等的父母、妻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