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8章 牢不可破的聯盟

和屢遭戰亂毀滅的中原大城不同,臨淄依然保持著春秋戰國時齊都的結構,大小城內外相套,其中西南角的小城被張步作為宮室,其主殿位於名為“桓公台”的夯土台之上,高達二十丈。

據說張步有一個愛好,那些讓張步不乘意的士人,往往被從台上扔下,運氣差的一命嗚呼,運氣好的斷條腿,逃過死罪。

今日,專門負責扛起士人往下扔的兩個壯士,死死盯著在殿堂上被召見的來客,若說了讓齊王不高興的話,方望就能嘗到騰空起飛的體驗了。

張步倨傲地坐在高位上,手中把玩著斟滿酒的銅樽,話語陰陽怪氣:“孤糊塗了,方先生究竟是公孫皇帝使者,還是劉皇帝使者?”

方望見多了大場面,笑道:“都是。”

他拍著腰間道:“望得二位皇帝厚遇,已同時佩戴成、漢兩邦印綬。”

倒也不是完全吹牛,方望離開隗囂後,靠著自己的不爛之舌,在成、漢之間混得風生水起。利用信息差,靠一邊訛詐另一邊是他常用的手段,還真把兩國同盟組建起來了。

但對待公孫述和劉秀,方望又有區別:公孫述將自己的弟弟、兒子封為王,對方望,卻只肯讓他做區區大夫,連九卿都欠奉。還是劉秀大方,直接給了方望“大行”之印,相當於東漢“外相”,與死對頭馮衍平級了。

相比於小家子氣的公孫述,這才像是幹大事的人,方望漸漸覺得,抗魏的大旗還是得靠劉秀來扛。

考慮到將方望砸桓公台下可能會同時得罪兩位皇帝,張步擺手讓兇神惡煞的壯士退下,讓人給方某人賜座:“那方先生來臨淄,有何指教?”

方望笑道:“過去一年,齊地太平,仿佛置身戰亂之外,眼看外頭肝腦塗地,而臨淄依舊富樂,這是幸事啊!然方望以為,居安思危,應有人來告知大王南方的戰況。”

張步確實很關心荊襄的戰事,自一月份至今,成家、東漢、魏國,加上當地的楚黎王,四方勢力在南郡大打出手,局勢之混亂,連近在咫尺的將帥都眼花繚亂,更別說千裏之外的張步了。

策士很像搞傳銷,最大的優勢,在於信息差,也不管那邊到底分沒分勝負,方望只篤定地告訴張步:“荊襄之役,魏軍敗局已定!”

……

策士的第二套路,便是說話說一半。

面對潛在的客戶,他們不能全說假話,那樣很容易被揭穿,但也不能全說真話,否則業務的慘淡就漏底了,只能摻和真假。而這其中的平衡、說話的藝術,諸如《戰國縱橫家書》等是絕不會細細教的,就只能靠自己來把握了。

方望行走諸侯多年,確實練就了一身本領,他將發生在荊州的戰爭,繪聲繪色地講給張步聽,並貼心地“幫助”張步捋清戰局。

“如今鄧奉、賈復、馬武等殺入南陽,亂岑彭後方;而漢皇更令大司徒鄧禹率軍數萬支援馮異,成家舟師也已攻破江陵,不日北上馳援。岑彭已是進退維谷,襄陽遲遲不下,一旦遭到裏應外合,他便離覆滅不遠了!”

前幾個月四方的用兵過程大抵不差,只是方望誇大了魏軍的困境,把他一手建立的漢、成聯盟說得牢不可破,並且將岑彭故意放水的誘敵,視為此人的自大愚蠢。

最最重要的,方望此時並不知道,第五倫已經親自跑到宛城,替岑彭的冒險兜底了,他現在如同定國的磐石,此舉將使一切擾後的小動作都全然無效……

“這便是外臣來齊地前,於淮北所聽聞的情形。”

方望道:“此時此刻,或許岑彭已授首,魏軍南征軍一舉傾覆,而成、漢兩國,已經準備進攻南陽!”

他推演接下來的可能形勢:“魏雖強盛,然四面受敵,其龐大師旅分散到各州,其實並不算多,第五倫必失荊州南陽,此乃魏國建立以來最大挫敗!”

方望是希望如此的,魏軍不可戰勝的神話將被終結,天下將回到均勢。

他上前一步,看向沉思的張步,誘惑道:“當此之時,齊王竟無動於衷麽?”

張步沒那麽容易上當,搖頭道:“縱是成、漢勝而魏敗又如何?孤與魏皇已定下盟約,稱臣納貢,豈能貿然違背信義?”

此事還得追溯到一年前,第五倫剛和赤眉主力大戰一場,士兵休整,暫時沒氣力東征齊國,遂令親信張魚、伏隆二人入青州,與張步定下了盟約:齊國作為魏皇外諸侯存在,同時勘定疆界,千乘、濟南兩郡在濟水以北的幾個縣,統統割與魏國——理由是千乘郡狄縣,是第五倫祖宗的老家。

張步也怕被第五倫征伐,遂照做以求安寧,兩國遂以濟為界,一年來相安無事。

縱敗於荊襄,魏仍是天下最強,還是勿惹為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