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3章 惡手(第3/3頁)

“但今日用兵荊襄,本是他熟悉之處,卻昏招頻出,究竟為何?”

馬武下意識地猜道:“為將者,有的仗打得好,有的仗打得不好,實屬尋常,昔日楚霸王項羽,有彭城大勝,亦有垓下之敗。”

馮異卻覺得這不太可能:“別人或許會以為,岑彭是名不副實,但馬將軍曾與之交戰,當不會輕敵罷?”

馬武不幹了,雖然知道馮異性格好,人也謙遜,當不至於諷刺他曾是岑彭手下敗將,但還是有些惱火地說道:“我是輕敵?那馮將軍,莫非是懼敵焉?”

馮異平素謙遜,關鍵時刻卻也能支棱起來,頓時肅然道:“陛下常言,生平遇大敵勇,遇小敵怯,我亦然!”

“譬如對弈,岑彭若是步步殺招,橫沖直撞,我自與之爭於大龍;但如今岑彭用兵古怪,盡是惡手,誰知會不會是埋下暗子,等我中計,自然得小心些。”

王常在旁打著圓場,猜測道:“公孫也勿要將岑彭看得太過高明,為將者,城攻不攻、地爭不爭、遇敵戰與不戰,亦會受他物所限。”

“如今看來,岑彭本意步步為營南下與我決戰,卻因與秦豐互不信任而交釁,計劃被打亂,又不及撤回,只能如此布置。”

他這是在暗示馮異,爭襄陽,這可是來自劉秀的詔令啊!

王常、馬武是很希望在這場戰爭裏立下大功的,想當年,馮異還是個新朝降吏時,王常、馬武手下兵馬都上萬了!後來王常甚至做了諸侯王,只可惜軍隊在潼塬大敗,又站了劉秀兄弟,遂被更始帝撤職,自此失去了兵權。二人也參與了昆陽大戰,不過是比馮異晚些去投劉秀,少吃了那幾頓“公孫豆飯”“公孫麥粥”罷了,如今淪落到得招攬綠林舊部盜賊幫忙,只望經此一役,讓劉秀重新重用他們。

馮異還是躊躇,找來地圖看了又看,現在的局勢,確實是漢軍做夢也沒想到的利好形勢,既不像是圍點打援,也不像故意為之,而似王常所言,是因突發事件,與楚軍反目導致的倉促之舉。

這樣的機遇,一旦錯過,他恐將成為大漢的罪人,也會辜負陛下的信任。

在其余三人反復勸說的情況下,在軍情緊急,容不得回報劉秀的當口,馮異心中的天平,還是在“自作主張”和“盡忠職守”中,產生了偏向。

“這樣罷,馬將軍,我予汝三千兵,與鄧君為先鋒,北上伺探戰況,襄陽距此不過一百五十裏,汝等三日必達!既然秦豐願迎接漢軍,那中間幾座城池,便不可阻攔吾等,更要提供糧秣,我自將一萬主力,緊隨其後,五日後抵達襄陽。”

馬武頓時大喜,馮異給他的兵,可比綠林盜匪精銳多了。

馮異又看向躍躍欲試的王常:“王將軍素來穩重,乃國之柱石,魏軍強橫,綠林兵不宜用來與之交鋒,這鄀城乃是漢水南北咽喉,還望王將軍能統禦好彼輩,為我守衛此地,看護陛下從柴桑發來的援兵、糧秣。”

“若此役勝,三軍將由此凱旋!”

但馮異還是有隱隱的擔憂,不知為何,當他率軍北進,回首滔滔江漢時,只覺得……

“若不勝。”

“馮異,大概不會從此歸還了!”

……

與此同時,襄陽對岸的樊城,岑彭竟安然坐鎮此地,坐在第五倫發明,名為“馬紮”的小胡凳上,與張魚下著棋。

張魚低頭看著棋盤上亂七八糟的落子,搖頭道:“岑將軍莫非心屬戰事,這一盤剛開局,就下了好幾次惡手。”

這使得岑彭開局不利,已經落後數子,在張魚看來,輸了開頭,後面很難追回,這盤棋勝負已定。

“是麽?”

岑彭卻笑道:“汝怎知,彼一定是惡手?”

他舉起手中黑子,在張魚眼前晃了晃,然後朝向那處觀察、思索了無數遍的位置,輕輕放下。

張魚以白子欲反擊,但拈起來後,卻愕然發現,隨著岑彭方才一子,先前那幾個黑棋的“惡手”,竟忽然盤活,成了扼守關鍵的因素,反將他辛苦入套的長龍困住。

不等張魚思考下一步怎麽後,一名岑彭的親信幕僚匆匆步入,趨行鉆入廳堂後,拱手低聲道:“鎮西將軍、繡衣都尉,馮異北上了!”

張魚立刻跳將起來,喜悅地看向岑彭。

“封子罷,等打完仗,有閑暇時再下。”

岑彭卻只頷首,緩緩站起身,將手中黑子,輕輕放回棋簍,任憑屬下已為他系上了大氅,這才雲淡風輕地說道:

“我且去與另一位高手,先切磋一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