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1章 武安

武德三年(公元27年)二月初,岑彭的南征大軍已經抵達鄧縣以北數十裏,只隔著茂密的鄧林之險,三軍沒有急著穿林而過,而是駐紮在此,接受最後一批從宛城運出的糧食,再往前走,除非一直打到漢水邊,才能依靠水路補給了。

岑彭大帳中,鎮南將軍正和隨征的繡衣都尉張魚閱看來自襄陽的書信,那信上字跡寫得很漂亮,寫信者下筆時,心中肯定洋溢著驕傲之情。

“這馮敬通。”

張魚讀罷後,忍不住吐訴道:“原本有繡衣衛協助將軍足矣,但他的大行令非要成立一個‘荊襄牙門’,馮衍更從陛下處請得詔命,匆匆來此參與此役。”

說白了,就是搶功。

大行令管外交,設了好幾個牙門,馮衍在蜀中獲得成果後,再度上了癮,又聽說他的老對手方望在各國奔赴組織“合縱”,遂更加積極奔走,網絡“連橫”。

作為情報頭子,張魚大多數時候配合,但也覺得馮衍太過貪婪,不管哪方都想插一手。

尤其是南方,繡衣衛早在一年前平定赤眉後,就開始組織細作潛入,做了許多前期工作:收買楚黎王的親信、聯絡欲事大國的當地豪強、用一些小恩小惠讓荊州人幫忙做事、繪畫當地地圖。

按照第五倫的思路,對兵家必爭之地,能不戰而屈人之兵亦可,若不能,也可為武力征服打好基礎。

然而繡衣衛卻沒來得及取得成效,馮衍就插了一杠子,他膽子大,時機挑得也好,選在漢、成出兵,楚黎王最絕望之際伸出了手,對方可不只能握住麽?

“這下,馮衍又以不爛之舌說得楚王歸降,南征首功,恐怕是他的了!”

張魚對馮衍心有不滿,嘴上也不留情,順便還觀察著岑彭的神色。

然而,岑將軍卻不以為意,笑道:“大行令一出,便能說服秦豐歸降,立有大功矣。荊襄能夠不戰而下,繼續南進直取襄陽,再以逸待勞對付馮異及漢軍,豈不是更好?”

南征軍並沒有因為外交上取得的進展停下腳步,岑彭充分利用了馮衍創作的機會,在之後幾日率軍一舉穿過了鄧林。

所謂鄧林,傳說是誇父逐日倒斃後,手杖所化,是一片廣袤三百裏的大森林,初春裏已經煥發生機,只有一條橫穿森林的大道通向南方,亂世少有維護,商旅也減少後,自然開始劇烈反撲,一場春雨過後,原本堅硬的路面上竟長滿了草,三軍必須分為數隊,拉成一字長蛇陣方能穿行。

進入鄧林中央後,前哨的騎從甚至發現了許多橫穿大道的巨大腳印,還有足有膝蓋高的新鮮糞堆……

來自北方的士卒頗為驚奇,等岑彭等人抵達後,聽他們說起此事,林中又響起了一聲聲巨大的野獸吼叫,直讓將吏臉色蒼白。

“是象。”岑彭感慨道:“早聞一千年前,周公驅虎、豹、犀、象而遠之,天下大悅,從此中原再無象群,但也有人說,鄧林之中,仍有其蹤跡,巨象藏匿林中,偶爾出來食民苗稼,果然如此。”

鄧林正好卡在南北分界線上,不僅是氣候,還有人口,自此以南,即便是富庶的南郡,也遠不如南陽這兩百多萬人的巨郡。

靠著和議,三萬南征士卒就這樣有驚無險地穿過鄧林,挨著江邊的地方倒是開闊得多,有許多裏閭村落,遠遠能聽到漢水洶洶之聲,岑彭舉起第五倫送來的“千裏鏡”,甚至能看到數十裏外鄧縣的輪廓。

鄧縣守將鄧奉已經接到楚黎王歸順大魏的消息,也配合地派出了使者來見岑彭,態度倒是不卑不亢:“鄧奉先前守土有責,有辱於將軍使者,死罪也!但當時須事君以忠,如今,既然魏、楚已為一家,奉自當竭力協助將軍。”

鄧奉早早派人在鄧縣附近的碼頭,籌運了整整一萬石糧食,又準備了不少舟楫,以方便岑彭渡江。

但他卻死活不肯打開鄧縣,只借口說怕城內百姓受驚生亂。

這理由當然讓張魚頗為不滿,他遂暗暗對岑彭說道:“鎮南將軍,鄧奉先已易三主,先棄劉伯升,再棄劉玄,如今雖為秦豐之婿,但卻形同自立。其麾下多是南郡豪強私兵殘余,對陛下在南陽分地授田深惡痛絕,死硬難馴,秦豐或許是真降,但這鄧奉,卻不可相信!如今不肯開城,多半是詐降。”

“據內線稟報,鄧奉之兵,有六七千在鄧縣,還有二三千人由其副將趙熹所率,在西北方山都縣,二人互為犄角,實力士氣不差,若鄧奉趁我軍半渡,忽然夾擊,恐為大患。”

岑彭贊許張魚的判斷,但卻又笑道:“就算是詐降又如何?我自有計較。”

二人商議良久,等從大帳出來時,張魚就扮了黑臉,趾高氣揚地對鄧奉派來的使者頤指氣使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