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2章 脊梁(第2/3頁)

那是萬千魏軍,在他們皇帝的命令下,在朝赤眉軍喊話。

只是簡單重復的幾個字,卻讓赤眉軍又悲又憤。

“降者免死!”

“降者免死!”

聽清楚魏軍兗州兵的喊話後,一位赤眉從事最先義憤填膺:“赤眉要是怕死,就不會起來反新了。”

眾人紛紛附和,倒是底層的赤眉戰士,在聽聞魏軍此言後,陷入了一陣緘默,而後也不知是誰起的頭,開始斷斷續續唱起一首歌謠。

那是他們耳熟能詳的故鄉之歌,慢慢地百人、千人、萬人都加入了嘈雜的合唱。

哪怕一度迷茫的樊崇,也跟著一起哼唱,將那只垂死掙紮的紅螞蟻捏在手中,然後緩緩站立,挺直了脊梁!

不就是一死麽!他們終究沒有苟且偷生,就算敗了,也是死在了去往樂土的路上!

“蒿裏誰家地?”

“聚斂魂魄無賢愚。”

……

“鬼伯一何相催促?”

“人命不得少踟躕。”

歌聲從包圍圈中傳到了外頭,聽得第五倫身邊諸將校面面相覷。

“是蒿裏。”

他們當然清楚這是什麽,此乃兩百多年前,第五倫老祖宗田橫死後,他的門客為哀悼他而作了挽歌《薤露》《蒿裏》,其中以《蒿裏》在老田家的故鄉齊地最為流行,常用在庶人葬禮上,是個人就會哼唱。

第五倫聽罷也心緒復雜:“聽說五百壯士聽聞齊壯武王薨後,唱著蒿裏之歌,蹈海而死,寧死而不降於漢。”

“今日赤眉再唱此歌,亦是此意麽?”

左丞相耿純對第五倫招撫赤眉一直持有不同看法,在河北時不敢反對,如今遂趁機道:“陛下,赤眉雖然大敗被困,卻人人皆有死志,絕不可能投降。這也難怪,這批被困之賊,多是樊崇嫡系,桀驁難服。”

“如今其作困獸之鬥,更有其睢陽之賊在側,依臣之見,倒不如圍三闕一,令樊崇突圍,而我軍加以掩殺,殲其主力。如此一來,赤眉便對豫州再無威脅。余部則會避我鋒芒,退出兗州,往青州、徐州而去,青徐乃張步、劉秀所轄,二者皆依靠當地豪強起家,與赤眉不死不休,流寇正好可作為我軍前驅。”

過去第五倫確實是這麽打算的,但在河北目睹黃河大水忽然泛濫,人在自然之力面前的渺小後,想法卻有了轉變,只道:“既然是補天之裂,卻要故意留一條縫麽?”

耿純早就想好了說辭,道:“陛下欲效女媧,煉五色石以補蒼天,斷鰲足以立四極。然而天不足西北,故日月星辰移焉,地不足東南故百川注焉,赤眉余部流向禍亂東、南,若水之歸下,這是沒辦法的事,陛下何必苛求?”

第五倫仍沒松口,他若想如此,也不必大費周章,在河濟布這麽一個大局,打殲滅戰了:“所以予才要將女媧、大禹的事,一並做了。”

“陛下大志!”耿純只能用這麽一句恭維,暫停了建議。

一旁的司隸校尉竇融亦進言道:“臣不提議放走赤眉。”

他繼續道:“但也不能將其盡數收降,因為樊崇赤眉軍,與城頭子路之赤眉不同。”

“城頭子路等,多是大河水患所迫災民,起兵多年,依然遊弋於故鄉附近,並非流寇,朝廷加以安撫,讓其協助治水,足以讓多數人歸服。”

“樊崇赤眉軍則流毒天下已久,轉戰劫掠,其禍甚於濁河泛濫!赤眉號稱百萬,但諸州遭其破家者何止數百萬?其罪惡滔天,難以寬赦。”

第五倫看著竇融,又瞥了一眼耳觀鼻鼻觀心的耿純,二人的立場,其實是一致的,耿純作為親家、老友,先行試探,而竇融謹慎,則談得更加委婉。

可歸根結底,他們都不願第五倫招降赤眉軍,這麽多人,誰來養活?還不是河北及司隸,無形中增加了極大的負擔,兗州豫州不缺流民,屯田用容易滿足的老實人不香麽?為何要赤眉軍?

而他們最怕的,就是第五倫一時糊塗,為了招撫赤眉,承認了他們在一些地方的分田土之策,那樣的話,勢必引發魏內部的豪強擔憂,最終離心離德。

第五倫當然不會如此,與還能談談條件的起義、投誠不同,投降者,沒有保留任何特權的機會,更勿論不動產了,數十萬赤眉,最多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竇融道:“更何況,臣剛剛聽聞消息,先前馬國尉於定陶囚赤眉降者萬余,董宣為騰出人手防睢陽赤眉賊渡濟,將其盡數處死,此事樊崇等輩或許還不知情,一旦傳到,赤眉驚懼之下,必定降而復叛!”

這確實是一件讓人頭疼的問題,戰爭中的道德觀,與和平時期是不同的,一件事很難明確對、錯,若董宣所為是對的,那上萬條俘虜的人命就這麽卑賤麽?而若他是錯的,難道就該讓睢陽赤眉從容渡濟,加入戰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