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8章 鋼刀歸鋼刀(第2/3頁)

若是優先打內戰,雙方疲敝之際,匈奴從居延大肆南下,直接吞了整個河西,那時候才是欲哭無淚呢。

西線這場奇怪的戰事從七月持續到八月下旬,匈奴派出的是右部騎兵,本以為河西分裂,隴魏相爭,沒人會去守居延,豈料卻遭遇了劉隆擊其前,後遇酒泉兵擊其後,匈奴右骨都侯沒討到便宜,悻悻退卻。

既然匈奴稍退,那前幾天還協力禦虜的兩軍該重新開戰了罷?可送來的卻不是戰書,而是一份劉隆的邀約。

“與季正經年未見,願不帶一騎一卒,會於肩水金關空城。”

是劉隆的筆跡和印章沒錯,第八矯躊躇之際,梁統卻說道:“使君萬不可去!”

梁統又開始苦口婆心勸第八矯了,雖然這位涼州刺史,在他眼中已是宋襄公本公,但梁統也不好提宋襄公去赴楚國的盟會被擒之事,而講了另對著名的塑料朋友情。

“衛鞅在魏國時,與魏公子卬為友,等到衛鞅入秦後,二人遂成了敵人,對戰於河西。兩軍對壘時,衛鞅令人送了一封信給公子卬,敘述舊日情誼,說什麽‘今俱為兩國將,不忍相攻,可與公子面相見,會盟樂飲而罷兵,以安秦魏。’”

“公子卬信以為真,於是便不帶兵卒,與商鞅會於兩軍之間。然而飲宴之際,衛鞅即令預先埋伏的兵士突然逮住了公子卬,旋即出兵擊魏,大破之!”

梁統盯著第八矯,仿佛他就是公子卬本卬:“公子卬確實是君子,但他一片真心,卻成就了衛鞅的功勛,還望使君勿要往!”

第八矯卻依然很固執:“公子卬是君子,但衛鞅卻是詐邪之人,所以才會如此。”

“但劉元伯(劉隆)不同,君子對君子。”第八矯嘆道:“這趟會,我必須要赴!”

梁統苦勸無果,對第八矯更加失望,只能暗道:“這第八矯不愧也是‘魏公子’,還真要將自己送給劉隆做俘虜啊!”

但第八矯也有自己的計較,喚來竇友,叮囑他與梁統:“若以力敵之,酒泉、敦煌合力仍不能戰勝劉隆,我還是想勸他歸順。”

第八矯坦率地說道:“矯無能,不知兵,就算我看錯了人,被劉元伯所擒殺,也不過是死一文弱匹夫,不會影響大局,二君將兵退回酒泉守備即可,我會將此事寫成奏疏,陛下要怪,就怪我一人。”

“但劉隆先前趕赴居延禦虜,能將後背交給我,我也未辜負他,並遣人助陣,雙方亦已表誠意,嫌隙盡去,今日便是收獲之時了。”

他是有些執拗和天真,但卻也是位無畏君子,詭詐、奇謀,他統統沒有,第八矯思索自己能做的,也就是以誠相待吧。

不管是朋友,還是敵人!

第八矯想起當初第五倫處置家族鄰裏事務時的所作所為,堅定了自己的打算。

“我要效仿陛下,以德服人!”

……

元統三年(公元25年)九月,天氣越發寒冷,草原沙漠的風猛烈襲來,向南推進,那些挾裹著的沙石鋪天蓋地地淹沒了無數的草原和綠洲,但當它們沿著阿拉善台地繼續南下的時候,卻突然間變得溫柔、潤澤。

這裏,一條河流蜿蜒穿梭於大漠戈壁,使荒蕪的土地逐漸染上了綠色,沿河的城堡烽燧星羅棋布,長城連成一條線,仿佛是為了守衛這些難得的綠色。

在沿弱水修築的長城中,有一座障塞屹立於此,這便是肩水金關。

它的形制很像玉門關,土黃色的厚實夯土墻,外圍是屯戍,長城橫穿墩,通向天邊的居延澤。前漢時,它們組成了一道堅不可摧的防線,將身後的綠洲牢牢守護了起來。不過,百多年的風霜已經將這座邊塞雄關的昔日雄風消磨殆盡,新朝覆滅後就更是一落千丈:旗幟落了,屯戍區荒廢了,連守軍也盡數逃回張掖。

只剩下被拋棄在屋舍裏那一摞摞記載邊情和日常生活的簡牘,以及坐在城頭邊,吊著只腳,正一個人飲酒的將軍。

第八矯將馬匹交給高武統,讓他離得遠遠的,獨自登上了未曾設伏的障塞,見到了久違的老同學。

面前是一張飽經風霜的臉,美髯留到及胸長,頭戴武巾,沒穿甲胄,腰佩百煉鋼刀,真是一位威武壯士!

美中不足的是,劉隆的左耳朵缺了,它和第八矯的小拇指一樣,都是在西海郡那個寒冷冬天裏失去的。

“元伯。”

第八矯一路上,他想了許多勸降劉隆的話,可到了嘴邊卻已是惘然。

“季正還是這般易信人。”劉隆倒是豪邁一如往日,伸手往第八矯脖子上比劃道:“君子可欺之以方,換了任何一人,你的頭顱,已掛在肩水金關上了。”

十個他也打不過劉隆,但第八矯不卑不亢:“若換了另一人,我也絕不會來。”